乡里结构是农耕之下最合理的布局结构。
乡间小路。
田间阡陌。
沟渠桥梁。
每一条道路阡陌桥梁的建设,都处在合理的位置。
这是长时间农耕之下人为走出来的道路。
每个人都在走前往自己田地最合适的路,人多了走着走着,变成了乡间小路。
这些小路,才是真正的四通八达!
不过。
有一点很不好。
嬴城迷路了!
「公子莫要着急,属下这就寻路!」郭怀义吧唧着嘴巴,瞅着前面三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小路,也是一脸的无知。
尤其是。
前面越走越荒芜,全是荒滩山梁,就更不知道这是去往什么地方的路了。
嬴城顿时摇头道:「不用,看我的!」
说着。
嬴城瞅着面前的三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从左边开始点道:「点兵点将,点到谁,就走谁!」
….
「走这条!」
说罢!
嬴城直愣愣的选择了最左边的一条路。
他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处。
反正从最左边这条路极目过去,见不到一块田地,大概三十多里地,有一个山梁。
郭怀义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语。
他是真怕这个时候,来一伙刺客。
那就真的搞心态了。
不过。
倒不是他大意。
即便是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关中人,都迷路了。
除非熟悉雍城地形的人,若不然,刺客到这里也会迷瞪。
迅速的。
嬴城纵马狂奔在不知道通往哪里的乡间小路上。
也大概明白了这里的情况。
这是一片从岐山漫延下来的宽广的山梁,成阶梯状。
在这片山梁上面长满了柴
草,学名叫蓬蓬草,一种半径半尺到一尺间,高一尺以内的半圆朵密集状柴草。
和寻常植物一样,夏季开始生长,秋季开始干枯,秋后之时会逐渐的***。
而这!
才是各个乡里主要的生火之物,包括生火做饭,冬日取暖等。
这东西他很熟悉。
前世他小时候也经常到荒野上挖这种柴草,然后装车拉回家堆成一座山一样,一年四季就靠这种柴草生火做饭取暖。
这种柴草生杀不绝!
无论怎么挖,都挖不绝,生命力之顽强,堪称变态。
只要降水,荒山上就能自然而然的长出来。
不过,这并不是草籽。
草籽是一种名叫灰蓬的野生草类,是这种柴草的四五倍大的半圆朵,生长在地头,需要大量的水分滋养,而将灰蓬弄回家晒干锤出来便是草籽,没有粮食的时候,是可以填肚子的,有粮食的时候便是猪食。
整个横梁之上一马平川,很快嬴城就走到了山脚所在。
正纵马狂奔中。
很快在接近横梁山脚的地方,嬴城就见到了几个路人。
定眼一看。
是几个乡民背着沉重的编织框在沿着路边前进。
见到人,嬴城心中也不由的安定了下来,不由停下来问道:「几位乡老,这里是什么地方?」
其中一个粗衣男子停顿下来,奇怪的瞅着嬴城的装扮和一行黑甲卫,虽然嬴城年轻,还是尊敬的回道:「回官爷,芝山里!」
「芝山里是什么地方?」郭怀义随后补充的问道。
「额,这个问题,算是在陈仓县吧,反正前几天里正就是这么说的,说我们芝山里归陈仓县统辖了。」粗衣男子无所谓的道:「管他呢,顺着这条大路,就能到陈仓了。」
提到陈仓,嬴城便明白了自己现在大概的地理位置。
也算是重新找回方向了。
不过他是来巡视的,自然免不了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粗衣男子奇怪的瞅着嬴城,反倒是觉得嬴城像是个傻子一样的道:「自然是背粮种上田地,还能干啥?」
….
嬴城眉头一皱,不由心底一惊,瞅着几人后背巨大的箩筐,是一种野生棘草编制成的箩筐,很大,近乎有一石左右。
也是忍不住的挑开了箩筐上面盖着的一层湿布。
装的满满的。
至少有一百二十斤重了。
「为何要背,没有拉车吗?」嬴城忍不住的问道。
粗衣男子无所谓的笑了笑,指着前方山梁下的一片地方道:「里正带着人在白水滩种呢。」
「那边有一百多亩山地,我们过去种完。」
「就三石两钧的麦子,拉车也是走,倒不如背着轻快。」
「就那边,两步路!」说着,粗衣男子指着一条大路旁边的小路,沿着小路再往前走,有一个山谷,田地便是在山谷里面。
嬴城眉头一皱,招了招手,让两名骑兵牵着战马来到了几个乡民的身旁,道:「送你们一程!」
粗衣男子闻言,惊奇的瞅着嬴城问道:「官老爷是什么人哦,看你这带着的这些将士是黑甲卫呀,官老爷地位肯定不低?」
嬴城呵呵笑道:「走不走!」
粗衣男子顿时乐呵呵的道:「岂能不走,能让马匹拉着,谁愿意背这玩意!」
「草民多谢官老爷,官老爷真是个大好人幼!」
嬴城笑了笑,不做回答解释,更没有亲自上手,即便是他亲自动手,估计连箩筐挪动一下都不可能,
就不去丢人了。
可很快。
嬴城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粗衣男子口中的两步路。
七八里地可以用两步路来形容!
心中也是一片苦闷。
也就是说这四五个人,要背着一千五百斤的粮种,走至少四五十里地种地。
而这仅仅是开始。
因为这几人的任务,是种完这百亩地。
而这百亩地,也并非如想象中的好。
属于山谷开荒地!
没有稳定水源依靠,完全靠天赏饭。
水源来源于山谷中降水形成的积水。
不过嬴城很快疑惑了起来,纳闷的问道:「你们没有种耧,要用手种地?」
到了地头,就这四五个人,而种地用的木种耧并没有见到。
这让他颇为纳闷。
没有木种耧应该不至于,那东西应该是家家户户都有,属于乡里自制品,并不稀罕。
「王二那个狗娃子,不听人言啊,俗话说的好,宁走十里平,不走一里荒,说了让他沿着大路走偏不听!」粗衣男子骂骂咧咧的回道:「哪里,手刨那得种到什么时候去,没有耕牛,种耧倒是不至于。」
「王家老二带着几个小伙背着种耧一起来,说了让他走大路,偏不听的非要走荒滩,等等便来了。」
嬴城恍然的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还早,也是稍等片刻的问道:「芝山里推行集体化农业了没有!」
粗衣男子叫徐树,徐树当即笑道:「那肯定,你瞅瞅这山沟里的田,有四十二块地吧,零零散散的,这就是四十二户的地,就那块,是我家的。」
….
「以前啊,都是各种各的,现在,我们一起来,把这片给种完,这不就是大家一起种吗,就是那什么集体化农业。」
嬴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感觉如何?」
不怪他相问。
因为整个集体化农业,所面临的群体,便是这种群体。
关中平原,济北平原,成都平原那种一望无际的田野地,只占一半,大多数,还是要以这种散田为主。
这也是他没有返回咸阳到处乱转的原因之一。
倒是徐树,感慨的笑道:「哈哈,这可就有的说了,咱也不怕得罪谁,不管官老爷你是啥目的,咱不得不夸赞一句监国还是很不错的。」
嬴城疑问道:「怎么说?」
徐树笑呵呵起身,指着山谷内的田地道:「虽然我在这里只有一亩三分地,不到一个日头就能种完。」
「但不管如何,就是一天,早早从家里出来,晌午的时候回去,回家填点肚子,就要继续去别处稍微远点还去不了,这来来回回也浪费时间,还种不了多少地,这怎么算下来,都是一天啊。」
「现在好了,我们背着所有的粮种过来,一天把这里种完,不用到其他地方跑。」
「当然,自家田地费心那肯定是,咱也并不完全赞同,不过看在三年免田赋的份上,一起种就一起种呗。」
「这朝廷政令下来,该征徭役的征用,该抽一入伍的还得入伍,咱也拦不住。」
「只希望朝廷不要胡搞我们就好了,像去年,一年征了两次田赋,好不容易收成好了,也被征收没了,本来能顿顿吃面吃米,我们只能喝粥。」
「能不能撑到今年收成,还不知道呢!」
「没法子幼,这该过的还得过,该活的还得活呀。」
嬴城心中一叹,不由道:「放心,今年只要集体化农业,朝廷绝不会收田赋!」
听着嬴城如此肯定的语气,徐树不由的疑惑
道:「你到底是啥人,能左右朝廷政令,这朝廷政令不也是规定只收一次,可这些年,就二十九年的时候征了一次,最近三年,年年两次。」
「说的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呵!」嬴城笑了笑,道:「今年不会了,要是朝廷今年征收集体化农业的田赋,你们就上咸阳告状,再不济,就造秦国的反。」
「让朝廷的那些酒囊饭袋看看,肆无忌惮的欺压你们,你们也是有怒火的。」
「我天下良民一怒,足以颠倒天地,秦国算个屁!」
被嬴城这么一说,徐树眉头一皱的远离嬴城,一副拒绝的道:「你到底是啥人,看你打扮也像是朝廷的官员,这朝廷中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人,看你在好心帮我们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这样的话还是少说的好,我们秦国再不好,那也从来没有饿死过人。」
「我记得十几年前,二十年的时候,关中闹旱灾,渭水足足降了七尺,我们芝山里连往年三成的收成都没有,陛下一旨令下,陈仓放粮,我们到陈仓领了三千石粟米。」
「所有人都缩衣节食,每日以粟米草籽粥度日,撑了足足一年。」
「那年还战乱不止,陛下还在打韩人,但那又能如何,这就是我们秦人能够战胜六国,统一天下的志气。」
嬴城内心震动。
忍不住的起身深深拜道:「先生大智慧!」
徐树呵呵的瞅着嬴城道:「什么大智慧,斗大字不认识一个,也就能上战场杀敌一二,不过可惜,咱在家排行老三,没轮到咱上战场,恨不能手刃六国人,甚是遗憾!」
说着,徐树却顿了顿,有点抱怨的道:「哼,要咱说,陛下就该把那六国人杀光,留下土地再把咱们秦人迁过去,咱们去种田就好了。」
「看看那,咸阳这些年来了那么多六国人,还给他们分田地,提到这个咱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大哥徐方,征召入伍,阵斩十七人,爵至大夫,虽然死在了陈郢,但爵位食邑赏田一应该由我们继承,可我大哥的两百五十亩地却连音讯都没有,食邑就不用说了,尤其是看着那些六国人竟然分到田地,就来气!」
岁月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