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萧胤久久未等到虞昭,便在心中合理假设,太子妃定是疏忽了,明日她势必要来。 然而,到了第二日、第三日……萧胤早出晚归,却是连虞昭的面都未曾碰上,更别说受她勾引了。 东宫这阵子一派风平浪静。 孔嬷嬷去了辛者库,虞昭自是乐得清闲。她写诗弹琴作画样样精通,便待在宁华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压根儿就没往萧胤那边想。 这日傍晚,袁瑞带着几个宦官,抬着佛堂内要用的物事入了宁华殿院内。虞昭在书房听闻外头传来声响,刚要派人去问,便见袁瑞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随从小福子。 “太子妃,此前殿下开口,要给您在宁华殿搭个佛堂,您看放在何处合适?” 虞昭想起这回事,放下手中作画的狼毫,略略思忖片刻道:“就在后院西配殿吧。” “嗻。”袁瑞遂让小福子带人去后院布置。 他瞥了眼虞昭方才完成的画,其上墨迹未干,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空谷幽兰图,袁瑞忍不住赞叹道,“太子妃不愧出身世家大族,此等高超画技,老奴叹服。” 虞昭莞尔一笑:“袁公公过奖了。” 眼看此时就快到晚膳时分,袁瑞心中惦记着长定殿,便未再多言,告辞道:“太子妃,老奴去瞧一眼长定殿的晚膳备得如何,您若有何吩咐,可派人传话过来。” “你去便是。”虞昭自是答应下来,旋即吩咐青玉去后院看着。 袁瑞于是快步回到长定殿,却发觉萧胤已然回了东宫,此刻正坐于殿内主位上品茗,他连忙迎上前道:“殿下今日回得早,怎也不知会老奴一声?” 萧胤见袁瑞步履匆匆,便问道:“去哪了?” 袁瑞赔笑道:“此前您吩咐下来,说要给太子妃建个佛堂,老奴方才去宁华殿安排此事了。” 萧胤听后抿了口茶,他并未怪罪袁瑞,只是装作毫不在意地问了句:“太子妃可在宁华殿?” “老奴去的时候,她正巧儿在书房作画。”袁瑞见太子感兴趣,遂多讲了几句,“太子妃画了兰花,那神韵气派丝毫不输名家画作,老奴平日里竟未曾注意,可见咱们东宫真是藏龙卧虎。” 却不料这番话一落,萧胤当即嗤笑了声,面容沉了下来。 袁瑞发觉太子脸色不对劲,他不知说错何话,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容冷汗涔涔:“殿下息怒,都怪老奴多嘴。” 萧胤并未再继续追问,只冷声道:“传膳。” 他本就在猜想虞昭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哪知她连作画的功夫都有,就是不肯来长定殿跑一趟。先前对他百般勾引,如今倒是老实了,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恰在此时,凤桐宫的侍女来殿内传话道:“启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派奴婢传话过来。三日后四殿下回京,又恰逢立冬时节来临,陛下命令在泰和殿设下宴席,为四殿下接风洗尘。届时请您与太子妃一同前往。” 萧胤听见“四殿下”三个字,顿时无声冷笑了下,一时倒是不再多关注虞昭那边,只回道:“知晓了。” …… 立冬昭示着冬天的到来,宫中各处开始备上炭火。此前葶花早已打听过,说是邺京的冬天比凉州寒冷许多,不久后便会大雪纷扬,将皇宫装扮得银装素裹。 今日袁瑞一早便派人传了话,让虞昭与萧胤一同参加午时的宫宴。 虞昭走出宁华殿时,轻易便察觉到天气的寒冷。她蹙眉拢了拢衣襟,回去让青玉二人再给她添了件衣裳,这才走了出来,她怀中抱了个暖袖手筒,衣襟处也有一圈毛领子。 葶花忍不住笑道:“主子一贯怕冷,回头咱们多领些炭火。这可是主子来到西祈的第一个冬天,别冻坏了身子。” 虞昭笑了笑:“你们去和袁公公讲一声,能多领些也好。” 话落,一行人来到东宫门口,太子舆轿正停在此处。 袁瑞迎上前恭声道:“太子妃请入轿,殿下已在里头了。” 虞昭听后并未多想,她只当萧胤是因天气寒冷,这才先行入轿,遂踩上轿凳坐了进去。 萧胤今日一身玄色蟒纹衣袍,质地单薄顺滑,瞧着跟秋季穿的料子差不多。事实上他常年习武,体质和虞昭恰好相反,饶是此时也并未觉得有多冷。 他手执一卷古籍,原本正细细翻阅,此刻瞥了眼虞昭今日的装束,萧胤面上神色寡淡,薄唇微启问道:“你怕冷?” 虞昭看了眼身侧的萧胤,简略答了句:“嗯。”随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萧胤见此,也沉默下来。 外头袁瑞的声音传来:“起轿,去泰和殿!” 虞昭自袖中也取出一卷书,却是个话本子。这是颜蓉最新搜罗来的,昨日才送进东宫,此刻她打发时间看着。 萧胤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话本子,见里头尽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流话。他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只装作没看见,视线自虞昭的侧脸上收了回来。 直到轿子停在泰和殿前,萧胤率先走了出去。 虞昭将话本子藏在轿内软垫后头,跟在他身后走下舆轿。 顿时宦官高声传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话落,殿内众人视线纷纷朝二人投来,今日入宫的至少是三品以上大臣及家眷。 多数人未曾见过虞昭,只听闻其美貌出众。此刻虞昭收获了不少关注,饶是众位皇子见了她,眼底依旧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只觉这东楚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四皇子萧桓见到虞昭,秀气的眉梢微挑。 他自然算是今日的主角,原本正处于人群中央,此刻向萧胤二人走来。 虞昭此前并不认识四皇子,但不妨碍她在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此刻只见一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向她走来,其人穿着一袭月白色衣袍,虽面相不及萧胤俊美无俦,却是瞧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太子来得有些晚了,倒是让四弟好等。”萧桓示意侍女取来一对酒樽,他薄唇微扬,举起酒樽揶揄道,“下回可要罚你三杯才是。” 萧胤自四皇子手中接过另一只酒樽,一饮而尽道:“午时未至,四弟的酒席,孤从未迟过。” 话落,萧桓笑了笑,亦抬起酒樽饮下,旋即与萧胤寒暄了几句。 虞昭立于萧胤身侧,她无意听这兄弟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正欲让侍女带她入席。 不料四皇子突地话锋一转,视线落在虞昭绝色无双的面容上,他想起萧胤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便拱手一礼道:“这位便是二嫂吧?” 萧胤侧过肩,下意识将虞昭挡在身后,淡声道:“你该称她为太子妃。” 四皇子却是毫不在意地笑道:“叫二嫂多亲近。” 恰在此时,泰和殿门口的宦官高声传报道:“陛下、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回到席间,虞昭也跟在萧胤身后,随他坐在下首的位子上。 建文帝带着皇后依次坐于主位,温贵妃则落座于稍侧一些的位置。 此刻建文帝视线往下淡淡扫了圈,帝王威严的声音响起:“今日邀众卿家同聚,是为庆贺四皇子兴修水利有功,愿西祈境内再无洪涝旱灾,百姓皆可安居乐业,天下迎来太平盛世!” 底下众人纷纷应和,温宰相作为四皇子的亲舅舅,此刻起身说道:“四皇子带领百姓兴修水利,造福民生,耗费众多人力物力,当真天纵英才!” 说罢,半数群臣纷纷起身,对四皇子极尽溢美之词。 事实上,因着那处山脉地形奇特,兴修水利最难的是一张图纸。而那图纸并非出自四皇子之手,是由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带人实地探勘,亲手绘制而成,后人只需按图索骥即可。 后来那位老臣因病仙逝,这桩差事已然完成一半时,落到了四皇子头上。 如今老臣的名字,却是无人提起。 此事虞昭倒是听说一些,还是袁瑞特意和她讲的,否则只怕虞昭还要被蒙在鼓里,以为四皇子何等神人也。 眼见群臣如此夸赞四皇子,风头都快盖过她身侧的太子,虞昭忍不住看了眼萧胤,见他面色寡淡,她亦并未多言。在场众人又不是傻子,知道内情者自然看得出,是有心人在为四皇子造势。 建文帝和皇后同样面色寡淡,唯有温贵妃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骄傲地挺直了背脊。 酒过三巡,虞昭的周围早已满是酒味,她并不喜欢这等气味,此刻唯有起身到外面去避一避。 四皇子萧桓连续多番饮酒,他有些不胜酒力,被侍从扶着去偏殿休息片刻,却在转角处被个小宦官迎面撞上。 小宦官原本手中拿着一壶酒,此刻有一些洒在四皇子胸前。 他认出对方是四皇子,登时吓得面色发白,跪在地上慌忙磕头道:“殿下饶命!小的实属无意,不慎冲撞了您,还请殿下息怒……” 萧桓冲他温和一笑,瞧着不甚在意,极好说话的样子。 就在小宦官心神松懈下来,亦露出笑容时,却听他阴冷的声音吩咐道:“给我砍了他的手和脚。” 恰在此时,虞昭听闻周围似是有声响,便走过去瞧了眼。 但见一名小宦官晕倒在地上,被其余几人抬了下去。随后便是四皇子萧桓,此刻他长身玉立,似是在欣赏附近的风景。 萧桓见着虞昭过来,登时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唤了她一声:“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