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官离开了,少卿府下人们一派喜气洋洋,与有荣焉,主人们心情各异。 老夫人拉住辛柚的手,笑得皱纹叠起:“等外祖母往宫中递了牌子,就带你进宫谢恩。” 外命妇要进宫见太后,当然不是说见就见,而要按着规矩来。 辛柚点点头,敷衍过去。 段少卿见她拿着圣旨一脸平静,心中困惑。 这丫头到底怎么个打算?真要当王妃去? 可她的身份难道不是——段少卿一往深处想,就压力大得想抓头发。 这不行啊,要是他想的那样,这丫头与秀王岂不是,岂不是—— “青青,你来一下。” 段少卿带辛柚走远了些,压低声音问:“现在赐婚的旨意都下了,你究竟如何打算?” 辛柚看他一眼,语气微凉:“舅舅不觉得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么?” “你怎么——”段少卿心头一凛,反应过来。 这丫头说得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段少卿也不问了,对老夫人说去一趟书房,便抬脚走人。 等到辛柚带小莲往晚晴居走,段云朗追上去:“表妹,你,你真要嫁给秀王?” 辛柚侧头看神色焦急的少年,没有回答。 “表妹——”段云朗靠近一些,放低声音,“那你……愿意么?” 段云朗本想问,那贺大人呢?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表妹对贺大人是不一样的。 辛柚一笑:“表哥别说傻话,我还要回晚晴居收拾一下,等闲了我们再聊。” 段云朗停下来,不情不愿点了点头,望着辛柚走远才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大哥?” 段云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等段云朗走近了,皱眉提醒:“太后赐婚,二弟不要多话,免得给少卿府惹祸。” “知道了。”段云朗敷衍一句,从段云辰身边大步走过。 段云辰留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 那个满心崇拜他的少年犹在眼前,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弟对他这么冷淡了? 段云辰不明白,亦不好受。 辛柚回到晚晴居一番交代,悄悄从后门离开了少卿府。 出了后门就是一条胡同,两边是高高墙壁,凉嗖嗖的风从胡同里穿梭。 辛柚微低着头快步走出胡同,余光一滞,看向那处。 与她换了一身小家碧玉的装束以降低走在街上的存在感不同,贺清宵就那么站在那里,并在她看过去之后走了过来。 “寇姑娘要去何处?”贺清宵凝视着恢复女装的少女。 辛柚沉默半晌,轻声道:“贺大人应该叫我辛姑娘。” 贺清宵心头一震,神情难辨:“决定了?” 没有了“辛公子”这层身份,辛姑娘就彻底失去了将来远走高飞的自由。 辛柚一笑:“总不能真去做秀王妃。” 提到秀王,贺清宵面色微沉。 无论是秀王心悦“寇姑娘”,还是使辛姑娘不得不恢复女儿身,凭这两点,他就很难对其有好感。 也是这时候贺清宵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大度的人。 “贺大人不该来的。”辛柚从贺清宵身边走过。 一只手伸出,抓住她手腕。 辛柚停下,默默看他。 贺清宵松开手:“圣心难测,辛姑娘此去,若是被治欺君之罪当如何?” “不能跑,就只能赌了。”辛柚轻松一笑,“贺大人别担心,我赌运向来不错。” 贺清宵心知她的轻松是让在乎她的人放心,也露出淡淡笑意:“那祝辛姑娘好运。” 他目送辛柚走远,回到北镇抚司衙门,等待兴元帝传唤。 这个时候,兴元帝正在见昭阳长公主。 “皇兄给秀王与寇姑娘赐婚了?怎么这么突然?”昭阳长公主一听到消息就进宫来了。 兴元帝发现妹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果断甩锅:“咳咳,是母后的意思。” “母后竟然真的给寇姑娘做了媒……”昭阳长公主喃喃,满腹诧异。 难不成是她小人之心,正旦朝贺那日错怪母后了? “皇妹这么关心寇姑娘的亲事?”兴元帝笑问。 他知道昭阳长公主对皇子们的冷淡,妹妹听说了赐婚消息会进宫来,显然不是为了秀王。 “臣妹很欣赏寇姑娘,本来还想着替瑞儿求娶。”昭阳长公主在兄长面前并不隐瞒。 兴元帝大感意外:“之前怎么没听皇妹说?” 昭阳长公主扯扯嘴角:“母后发话说要为寇姑娘做媒,我是打算找个机会提一提,后来知道皇嫂出事就没了心情……” 兴元帝笑着安慰:“一样的,一样的。” 昭阳长公主一滞。 这怎么能一样,首先成亲的男人就不一样啊! 这时宫人传报:“辛待诏求见。” 一听辛柚来了,兴元帝与昭阳长公主对视一眼,也没让昭阳长公主避开,命内侍把人带进来。 很快身穿素袍的少年走进来,手中托着圣旨。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兴元帝嘴角含笑喊辛柚起身,这才注意到那道明黄,“这是——” 印象里,他没对木儿下过圣旨。 辛柚把圣旨举起:“这是陛下给寇姑娘与秀王殿下的赐婚圣旨。” 兴元帝愣了:“为何会在辛待诏手里?” “因为寇姑娘收不到。” “收不到?”兴元帝更疑惑了,不由看了一眼昭阳长公主,见昭阳长公主也是一样的反应,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圣旨是传旨官亲手交到寇姑娘手里的——”兴元帝一顿,升起一个猜测。 莫非木儿也喜欢寇姑娘? 是了,木儿当初以松龄先生的身份与寇姑娘打过多次交道。二人年龄品貌相当,心生爱慕再正常不过。 他怎么没想到呢! 兴元帝不由懊恼。 早知木儿喜欢,就不该随便赐婚的,可现在圣旨都下了—— “麻烦帮我拿一下。” 辛柚把圣旨交给一旁的内侍,从袖中抽出一方软巾,再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把瓶中汁液倒在软巾上。 兴元帝与昭阳长公主目不转睛看她用软巾一点点擦拭脸颊,从额头到下颏。 那张熟悉的脸一点点变陌生,又重新变熟悉。 在兴元帝的震惊中,辛柚抬手抽出发簪,任满头青丝散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