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筠同牧云算是一起长大,她五岁上便没了母亲,奶嬷嬷便给她找了两个同龄的丫鬟,不说伺候,只陪伴她度过那段少时岁月。
有这份情分在,其实两人可以无话不谈的。
但牧云一贯胆小谨慎,不如朝雨泼辣活泼,谢知筠便不同她商议春华庭的俗务,只让她贴身伺候陪伴。
谢知筠看了看牧云微红的眼角,顿了顿还是问:“你这是怎么?可是有人欺辱于你?”
牧云愣住了。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谢知筠。
因这一桩貌合神离的婚姻,谢知筠这两月来都不甚快乐,也总是无缘无故发脾气,心气从未平和过。
肃国公府中人事繁杂,谢知筠都要一一周旋,又怎可能对身边的下人生出几分耐心。
然而牧云只是愣了一下,旋即便勉强扯出一抹笑。
“小姐放心,无碍的,春华庭中谁敢欺辱奴婢呢?”
谢知筠微微蹙起眉头。
她惯不喜欢旁人说话吞吞吐吐,牧云自己心里也清楚,平日里都还算利落,今日反而越发瑟缩。
但一想到她少时遭的那些罪,谢知筠又说不出教导的话来,只能慢慢开解她。
谢知筠想起梦里她痛苦的模样,张了张嘴,就要再仔细问一问。
然而这时,朝雨熟悉的嗓音飘进膳厅。
“小姐,小娘子到。”
谢知筠面色微变,她伸手把鬓边的珍珠梅花簪扶正,又缓缓捋顺广袖上的褶皱,这才扶着牧云的手站起身。
她端着世家千金的气派,一步步往堂屋缓慢行去。
然而朝雨口中的“小娘子”却没那么沉稳,谢知筠还未在椅子上落座,就听一阵急促的踢踏奔跑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怒气冲天的稚嫩吼声。
“谢知筠,你好大的胆子!”
人未至,声先行。
谢知筠面色不变,她让牧云给她上了一杯蜂蜜梨汤,慢条斯理抿了一口。
等到卫宁安一阵风跑入堂屋时,就看到她那刚进门的长嫂一大早端坐吃茶。
做作矫情,表里不一。
卫宁安要被她气炸了。
“谢知筠,我在跟你说话!”卫宁安站在厅堂正中,叉腰叫嚷。
谢知筠这才屈尊降贵垂下眼眸,落到堂下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身上。
卫宁安肖似生母,面容俏丽而可爱,尤其一双圆滚滚的葡萄眼,让人总觉得她时刻都在笑。
同父所出却天差地别,卫宁安身上只有天真烂漫,并无卫戟身上浓得化不开的煞气。
“嗯,听着了。”谢知筠懒洋洋应一声。
待把茶杯放到桌上,她才淡淡道:“小妹,何事惊动你来春华庭?可真是稀客啊。”
她这般漫不经心,差点把卫宁安气个倒仰。
卫宁安伸手指着谢知筠,怒发冲冠:“谢知筠,谁让你把花园的绿菊都铲了?你不知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你怎么敢?”
谢知筠这才想起似乎有这么件事,她漂亮的眼尾一勾,声音里都裹挟着笑意:“小妹,我是府中的大少夫人,协助母亲执掌中馈,花园要如何打理,不用我来同你解释。”
谢知筠高高仰着头,耳畔边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点亮了她精致的眉眼。
“小妹从小不曾得淑女教育,有些事难免不懂,回头我会禀明母亲,让她好好管教于你。”
卫宁安气得脸都红了。
她站在那,小小的身子如同即将烧开的水壶,就要发出急切的怒吼。
“谢知筠,你别得意了,出身高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要嫁入我们家?”卫宁安一边喊着,一边挣脱身边的苏嬷嬷。
“我长兄才不喜欢你,你不会舞剑耍枪,你不能上阵杀敌,你配不上我长兄。”
谢知筠面色不变,心里却把卫戟骂了八百遍。
她抬眸看向苏苏嬷嬷:“苏嬷嬷,不知公府竟是这般规矩,小姑可以如此放肆嘲弄长嫂?”
苏嬷嬷急得满头是汗,一边对谢知筠行礼,一边去拉劝卫宁安。
但这一对姑嫂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主,一个漫天嘲讽,一个怒发冲冠,战火一触即发。
谢知筠昨日没睡好,现在还有些头疼,加之早膳未到又要听卫宁安啰嗦,她的脾气几乎都要压不住。
就在她要让人赶走卫宁安时,另一道身影匆匆赶到。
这一次,来的是肃国公夫人崔季身边的赵嬷嬷。
赵嬷嬷一步跨入正堂,先规规矩矩给谢知筠行礼,替卫宁安告罪,然后才转过头去,同卫宁安低声言语几句。
就这几句话,卫宁安便如同鹌鹑一般,乖了起来。
她兴许还觉得丢人,缩在赵嬷嬷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知筠的心情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