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筠杏眼微垂,挑剔地在他手心瞥了一眼,然后便对牧云伸出了手。
贾嬷嬷一面让牧云去唤朝雨,一对卫戟笑眯眯道:“姑爷略等一等,近来天寒,小姐身骨娇弱,还是要披一件斗篷的。”
卫戟冲她点点头,也不往正房里面走,依旧靠在屏风边,淡淡看着谢知筠。
谢知筠正在同牧云轻声细语说话,她的目光并不落在卫戟身上,却在他腰间浅浅扫了一眼。
虽是武官,但卫戟腰间也总是坠着一块羊脂白玉。
那白玉是如意扣的样式,简单朴素,成色也很一般,并非稀罕物。
谢知筠眼尖,从成婚那日便发现他从不离身。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谢知筠不欲同他多言,便没有细问。
卫戟看似平易近人,但不能说的他从来都不会多说半句,同他说话有时候是很累的。
牧云最后在她发间簪了一只碧玺团花簪,谢知筠这才满意。
她似不经意地闲话家常:“听闻家里来了客,是贵客还是远客?”
卫戟看都不看贾嬷嬷,只说:“不知。”
他说不知,应当是真的不知,看来这来客上门很是仓促,就连卫戟都不知根底。
此时朝雨也到了,谢知筠披上斗篷,同卫戟一起出了春华庭。
卫家虽已贵极人臣,权倾朝野,把北越宗室逼的只能缩在颍州哪里都不敢去,但家族上下依旧维持着旧日的习惯。
若非如今的国公夫人崔氏也是出身氏族,怕是这国公府也要建得七零八落,不忍入目。
卫戟大步走在前面,谢知筠小步跟在后头,她身上裹着披风,倒是一点都不怕冬日冷意。
冬日时节的邺州并不如西北寒冷,城中的紫鸣河也不曾结冰,依旧涛涛涓流,流入长山河之中。
从春华庭出来刚走了三五十步,谢知筠便哼了一声:“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卫戟脚步微顿,他偏头过来瞧,便见谢知筠行行缓缓走在身后,好似在欣赏园中的冬景,并没有追赶他的脚步。
他蹙起眉,却并未纠结,只道:“我有事同父亲商议,便先行去,你慢些到荣景堂也可。”
说罢,他不等谢知筠的反应,大步流星便消失在假山之间。
谢知筠气急:“你这人!”
说了要一起去荣景堂,还特意去等她,可这会儿却又自己走了,也不知他是细心还是粗心了。
朝雨轻轻怕了拍谢知筠的后背:“姑爷先走岂不正好?咱们出来得早,还能在院子里逛一会儿。”
从春华庭出来便是府中新修的花园,名为百芳园,早先时候种的是绿菊,但谢知筠不喜那颜色,前日让换成了冬日也能缤纷绽放的茶花。
肃国公府形制仿照北越旧制,府邸大多是单院成局,环绕主楼,配以亭台花园,方成一家团圆。
卫戟是嫡长子,故而他们所住的春华庭就在荣景堂左近,步行一刻便能到。
谢知筠看着正在盛开的茶花,眉宇间多了几分笑意:“还是这茶花好看。”
朝雨道:“小姐眼光一向很好。”
主仆两个人走着便来到一处小径,小径清幽,两周都是茂密的冬青,即便是寒冷冬日也依然翠绿如新。
小径一侧有北越天启帝赏赐的太湖石,高耸崎岖,怪石嶙峋,很是好看。
朝雨压低声音:“小姐,该去荣景堂了。”
谢知筠点点头,扶着她的手正待转身,便听到另一侧传来说话声。
太湖石之后另有凉亭,声音应是从那边传来,隐隐约约,却叫小径中听得真切。
只听一道陌生的女音响起:“嫂嫂怎么就仓促给伯谦定下婚事?如今婚约已成,待纯儿寻到家,该如何是好?”
伯谦是卫戟的字。
谢知筠心头一跳,她下意识攥起手心,脸上的笑容也随风而去。
凉亭中天然不止一人,这女子说完之后,另外一道声音就很熟悉了。
那是谢知筠的婆母崔氏。
崔氏声音温柔,语带安抚:“小姑这一去便是六年,府中多次去信都说温纯并未寻到,眼看伯谦都过了弱冠之年,若再不给他婚配,实在不妥。”
“小姑是伯谦的亲姑姑,也应该心疼伯谦的。”
崔季字字句句都是温柔,可话中含刀,直刺那人心窝。
果然,那人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才道:“嫂嫂这是背信弃义,断了早就定好的姻缘。”
崔季依旧温柔:“小姑,这是国公爷定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