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筠心里厌烦,唇边却一直勾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那些嘲讽话语似乎全没听到,只是柔声回答:“谢姑母点拨,侄媳会仔细为人处世,定不辱没卫氏及谢氏门楣。”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
不仅显露出世家大族的胸襟,也替卫英找补回来,化解了席面上的尴尬。
然而卫英却偏生是个睁眼瞎,看不见满桌人的尴尬,也瞧不见谢知筠面上的笑。
她下垂的眼角微微一挑,眼中的锋芒就再度朝谢知筠袭来。
“果然是谢氏出身的娘子,嘴皮子当真利落。”
这话说得就有些难听了。
谢知筠看出卫英就是冲着她来的,故而这一次她连场面话都没应,只委屈地低下了头。
卫苍面色不变,只轻轻碰了一下崔季,崔季便要开口劝阻。
却不料这一次说话的是卫戟。
卫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同谢知筠并肩而立。
他冲卫英遥遥一拜,身姿修长,犹如展翅的雄鹰,把身后的雏鸟遮挡在风雪之外。
卫戟声音干脆,如钟鸣一般,在听礼间里回荡。
“姑母远道归家,同家中上下都不熟悉,也在常理之中,谢氏百年门楣,从先秦时便是国之柱石,族中家教自不必说,姑母担心在理,却也不必太过介怀。”
谢知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眨了眨杏园眼儿,偷偷瞄了一眼卫戟宽厚的背影,心中的猫儿不停爬着。
卫英对卫戟同样没有好眼色,但她此刻却知道了什么是分寸,看着卫戟勉强笑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不过是同你夫人玩笑几句,竟是说不得了。”
卫戟也没说话,利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右手下滑,一把攥住了谢知筠的手腕。
他手上微一用力,那热度就席卷而来,几乎要点燃谢知筠手腕的温度。
谢知筠不自觉就被他拽着坐回椅上。
介绍完他们,就到了二房夫妻身上。
崔季便笑着说:“耀儿的夫人是武家出身,出自丽都虞氏,父亲是上柱国大将军虞飞虎,同公爷是拜把子兄弟。”
卫英的目光落到虞晗昭身上,这一次面色柔和许多,目光里也有了慈爱。
谢知筠发现她可真是千人千面,变脸比翻书还快,还毫不遮掩,一看便知是个能人。
果然,面对武家出身的虞晗昭,她态度就好了许多:“还是武家的姑娘好,瞧这利落的模样,才适合做我卫家媳妇。”
虞晗昭话少,也不会讲这些场面话,她只是拱手行礼,同卫英敬了一杯酒后便落了座。
堂中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纪秀秀身上。
崔季笑容不变:“这是荣儿的夫人纪秀秀,出身太兴纪氏,家中擅行商,是公爷治下八州中有名的义商。”
这个介绍就很给纪秀秀增光了。
但有了方才一进门的那一场嘴仗,卫英显然也不喜纪秀秀的张扬无礼。
她瞥了一眼纪秀秀,见她站起身冲自己行礼,面色微寒:“长嫂,可是长兄治下八州没有好女儿了?怎么选了这样的娘子入了家来?”
虽说如今是乱事,武家兴盛,门阀屹立不倒,但商贾因擅经营,能支撑武家,也在氏族中有了一席之地。
乱世之中,能者为尊。
更甚者纪氏可不是普通的商贾,如今整个肃国公治下八州皆有其商号,开门七件事样样都有,说一句皇商都不为过。
纪秀秀那炮仗性子,还不一点就炸?
谢知筠乖巧坐在那当她的伯谦夫人,耳垂微扩,想要立即就听到一场骂架。
结果纪秀秀就那么低着头,端着酒,一动不动,竟是忍了下来。
这一次也是卫荣出来打圆场:“姑母,菜都要凉了,侄儿有些饿了,不如早些用饭?”
卫英这才哼了一声:“罢了,娶都娶了回来,还能说甚?”
谢知筠余光看到纪秀秀攥着酒杯的手都暴起了青筋,却还是一声不吭,把酒一饮而尽便坐下。
卫苍这才笑着开口:“好了好了,吃菜吃菜,几个儿媳都是好孩子,很好,很好!”
有他这句话,听礼间的气氛就好了许多。
卫家从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或者说,卫家就没有规矩。
席间谢知筠一直都安静吃菜,耳边是卫苍和卫英的交谈声,他们似在谈沈温茹的病情,字字句句都是担忧。
但对于那个只听到名字的温纯,家中上下却无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