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筠垂下眼眸,她看着手腕上的珍珠串,眉宇之间皆是沉寂。
沉默如永夜,寂寥似海深。
她并未立即就给出回答。
谢知行见她这般,抿了抿嘴,竟是委屈上了。
“阿姐为何要说我,”谢知行道,“阿姐肯定也想知道。”
谢知筠自然是想知道当年旧事的,可家中讳莫如深,上至族老谢渊,下至忠叔和积年老仆,皆无人细说。
当年事发时谢知筠五岁,并非万事不懂的稚嫩孩童,母亲突然病亡,她在难过痛苦中熬过数个长夜,她质问父亲,等到的却是一顿板子。
那是谢知筠第一次挨打,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谢知筠就不问了。
她不知母亲的病情究竟牵连了什么,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从此她失去了母亲。
谢知筠叹了口气。
“阿行,十三载过去了,你何必再深究?”
谢知行眼睛通红,他瞪着同谢知筠一般无二的杏眼,死死看着幽幽摇曳的灯火。
满室空寂,只余悲叹。
“阿姐,那是我们的母亲,那是我们最亲的人,即便万年过去,我也不会放弃。”
“我要知晓,母亲究竟因何而亡。”
谢知筠没有继续劝他,或许在内心深处,她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让那个小凌去家庙,是为了询问义叔?”
谢知行道:“是,忠叔对父亲忠心不二,问他绝不会说,如今家中的下人都是才来家中几年,当年事一概不知。”
“唯有从义叔身上下手,才能得知真相。”
谢知筠敛眉沉目,她的目光微微抬起,落在一块块沉默的牌位上。
那里是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知筠淡淡开口:“可你这般胡闹,你以为父亲当真不会察觉?你以为小凌真的能见到义叔?便是见到了,义叔又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的少年郎诉说旧事?”
谢知行沉默了。
姐弟两个沉默无言,半晌之后,谢知行才哑着嗓子开口:“阿姐,你说会是他吗?”
谢知筠猛地看向他,她死死攥着手,声音也有些低沉。
“你休要胡说。”
谢知行却未再说此事,他问:“阿姐,我要如何办?你帮帮我,帮帮我。”
“阿行,你当真不能放下吗?”谢知筠心中是难言的痛处。
谢知行的眼睛通红,听到这句话,眼泪如同泉涌,扑簌而下。
他无声地哭泣着。
“阿姐,当年我年少,偶尔听到那些只字片语,从此,我的世界就崩塌。”
“我不敢亲近父亲,不敢亲近忠叔,我害怕自己的至亲是被他们害死的。”
“阿姐,你就不怨恨吗?”
谢知行泪如雨下。
他打小倔强,学不会低头,幼时被谢渊打板子,他也从不求饶。此刻却在自己的阿姐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谢知筠神色骤变。
她盯着自己的亲弟弟,看着他那般痛苦,看着他那么无助,最终却问:“我就是怨恨又能如何?当年真相究竟为何,我们一概不知,光凭那些仆妇的只言片语,你不能轻易给父亲定罪。”
谢知筠叹了口气。
“阿行,你还小,未来有大好前程,你还要过锦绣人生。”
谢知筠面容冷肃,言辞坚定。
“不如把这件事交给阿姐,阿姐来查,如何?”
那是谢知行从未见过的谢知筠,此刻的姐弟两人都不知,谢知筠这般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杀伐果决的卫戟。
谢知行挣扎坐起身,他不顾后腿的疼痛,就那么呆愣愣看着谢知筠。
谢知筠是谢氏这一辈最优秀的小姐,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优雅端丽,是琅嬛最有名的才女。
谢知行却知道,自己的长姐并非是面人脾气。
她敢同谢氏的家主争执,敢嫁入肃国公府,敢同那个一人出入敌军阵前杀出一条血路的少年将军成婚。
她看似温婉,实则坚韧。
在谢知筠出嫁之前,姐弟两人从未谈过母亲的事,谢知筠根本不知谢知行心底并未放下怨恨,他的固执不输谢渊。
此刻她知晓,却也不劝阻,她愿意同他一起查清此事。
在她心底深处,又何尝不想知道答案呢。
谢知行仰头,看着她问:“阿姐,你……不怕父亲吗?”
谢知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