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在定辽城的这两个月以来,是康斯特雉尾出生的一百二十年间,最难熬的日子,舍伦人一从东边打过来,距离村子尚远,双亲就把他送到了城内的叔叔家,以备不测。精灵每代人多为独子,若有一个兄弟姐妹,那是极为亲密的关系,是得上天庇佑的左右臂膀。
由于父亲是猎户,母亲是村子里的果农,全要陪着森林牧者照顾村庄,康斯特孤独一人来到了州城,过起了从未经历的城里生活。叔叔和婶婶在定辽以经营食肆为业,有一个女儿,康斯特受到了热心的照顾,但战火燃起后,看似安逸的州城内,生活也不好过了。
康斯特叔叔家的店铺叫雉尾食肆,有两样招牌菜,荤食是豌豆填鸡,把豆子灌进鸡腹内,加以香料,外烤内焖,肉酥豆烂素食是柑橘馅儿饼,水果香气的干爽面皮,裹着稠热的柑橘甜酱,这两样颇受街坊的欢迎。
进入定辽城的头几天,康斯特不敢说叔叔一家靠手艺赚得盆满钵满,蒸蒸日上的生意是看得到,他也帮工送餐,结识了不少老顾客。
起先,生意的问题出在原料上,康斯特的父母能为叔叔的食肆,供应肥美新鲜的禽类和水果,但野鸡渐渐的变成了斑鸠,斑鸠又换为了鸽子,柑橘也是如此,现在仅有未成熟的蛇莓做馅儿料,面粉和白糖、豌豆每天很难采买,到手的只能招待几位客人,更别说其他菜品了。
“听说村子里来了许多难民,没有吃的,去偷猎动物,树上青涩的果实都摘走了,涌入城里的富户们,把商店里的东西搬光,很多食品购买要按人头配给。”婶婶说这话时忧心忡忡,食肆火爆的生意,一转眼门庭冷落。
康斯特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城里住不下去的话,他就劝叔叔婶婶回到村子里,有森林和土地,精灵们就不会饿死。
少年还无法懂得他的父辈们,从无立锥之地,奋斗到有一份家业传世的成就感,那种付出心血的感情和现实利益,契合成了无法割舍的纽带。
心理上甚于生理上的饥荒扩散开后,逼上门来的是康斯特眼中的奇怪同胞,叔叔背后叫他们杂种精灵。
这些自称是“短耳商会”的帮工,康斯特在入城第一个月时见过一回,婶婶带着讨好的笑容,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塞给他们,同时送了两只烤得油黄的野鸡。康斯特问婶婶这些人是不是税吏,婶婶说得挺含糊,只告诉他,要开店必须靠这些人帮忙。
“短耳商会”的帮工们到底帮了什么忙,康斯特没看到,定辽城里他不理解的事物有许多,既然婶婶这么说,他没再追问下去,
康斯特见到杂种精灵第二次上门时,婶婶手上没有钱袋和野鸡,仅有几只比麻雀大不了多少的烤山鹊,和一堆粗粮饼,叔叔带上食肆里大部分的钱,去乡村中采购,要过些天回来,婶婶期望交给“短耳商会”的钱能缓些日子。
“城里的情况你们知道,客人来得越来越少,食材却越来越贵了,这个月能不能等一等。”婶婶低声下气恳求的样子,让康斯特看着很难受。
“没有钱,你们不会涨价么,食肆的生意做了这么久,连点手段也不会?”
“再涨价大家就吃不起了,我们本分的做生意,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可以不用白糖,改用商会的黑糖,老鼠、蛤蟆、猫狗身上也都有肉,何必用鸟肉呢,还有……”
杂种精灵不停得说着,康斯特的胃在翻腾,往常食肆里的菜肴他们自己也吃,要真按他们说的去做,康斯特也没有勇气给老顾客们跑腿了。
婶婶没有答话,脸色一下红一下白,杂种精灵不耐烦了,伸手拉开了店里的钱柜,里面零星散落着几个“铜李子”。杂种精灵骂骂咧咧的,吃了一口粗粮饼,又吐出来,婶婶把烤山鹊送到对方面前,他们将小鸟骨头扔得满店都是。
康斯特走到食肆离间,哄着年龄幼小的堂妹,听着外边的动静,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赚点钱,或者是出去把杂种精灵们赶走,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慰自己不要给叔叔和婶婶添麻烦。
婶婶说杂种精灵给开店帮了忙,可康斯特以为,助同胞们度过难关才是帮忙,为什么在生意难以为继的时候,“短耳商会”还要催着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