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行我所行 方虚圣:“我辈中人,师法天地。” 范晋一怔,“好个师法天地。” 他随后一拍脑袋,“方兄,那颜秀才家不是好惹的,你虽然扬名于此,却也得罪了颜家,若是久留,怕是有麻烦找你。” 方虚圣微笑:“范兄,我血肉凡胎,还能走到哪里去。且看他们会如何吧。” 范晋懊恼:“都怪我惹出这等事,还是养气不够。” 方虚圣摇头,“范兄,自反而缩,义之所在,虽千万人也可往。自己认定的道理,何须屈服强权。人生在世,草木一秋。若是注定死亡,那么活着便当绚烂。这个道理,对别人来说,自是没意思的,可我知道,你不一样。” 范晋心里很触动。 他躲进书斋,不管外界春秋。 心里何尝不是有一个读书人的梦?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有的人愿意苟活,但有的人不愿意。 不愿意,则宁愿活得绚烂,哪怕短暂,也不受其辱。 范晋:“君子宁为圣道受辱,不受小人之辱。折没其身。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方兄。” 古人云,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在此刻范晋看来,方虚圣就是那个倾盖如故。 方虚圣笑道:“人间岂有独行之人,我喜欢范兄这样的人,结伴而行。即使死了,下一世再来过便是。生死何足可论?” 他是秦川的一化,不怕坠入生死轮回。 但行圣道,不问前程。 一路上若有志同道合的,便一起走。 若是中途离开,便是缘法不够。 没什么好说的。 范晋拍掌道:“好个生死何足可论。” 方虚圣:“范兄,这东鲁的天,乃是天下人的天,翻不了的。我看你将来还要中个举人。” 范晋哈哈大笑,“中举是不敢奢望,即使中举,也不如结交方兄这个朋友。” 方虚圣:“反正功名这玩意,范兄不取,一样有庸人取了。既然如此,不如范兄取之。这世上读书明理占据的高位越多,那么小人占据的高位就越少,自然天下事便会公平许多。有些事,我们就得去争取。” 他言辞若剑,锋芒甚盛。 可范晋却觉得心潮澎湃。 他家道中落,躲避世事,确实显得自己太小了。 真正的读书人,难道不是该迎难而上。 即使世道艰辛,也可尽力而为,走出正道的路。 他从方虚圣身上看到一种无所畏惧。 这一夜,方虚圣留在知行斋和范晋秉烛夜谈。 第二天,有马车过来。 范晋还以为是颜家的人来兴师问罪,没想到居然是东鲁候派人请他们二人去参加宴会。 这是东鲁候的文会,多是有举人功名才能参加。 除非家世煊赫,不然很少有秀才能进去。 范晋和方虚圣上了马车。 虽然平日对东鲁候这等大人物颇有微词,可真要去见时,范晋还是很紧张。 平时私下吐槽归吐槽,真面见大人物,哪有不紧张的。 但是方虚圣镇定自若。 若是让范晋感慨不已。 “方兄,你这养气的功夫真是令人敬佩。”范晋低声道。 方虚圣一笑,“左氏春秋有一句,肉食者鄙,这句话我信了。所以就没啥忧虑的。” 范晋:“肉食者鄙,说归说,哪里能真信啊。” 方虚圣:“所以信不信在自己。” 范晋若有所思,“方兄这是在指点我心学?” 方虚圣笑:“我是说,只要骗到自己,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其心最难降服。心学本质也是如此,我骗自己是圣人,只要坚信不疑,那我就是圣人。” 范晋苦笑:“方兄,你要不是陵州人,我真不信你是新学门徒,哪有这样编排新学的。” 方虚圣:“不,这才是正视。新学讲人人成圣,自然是不要人默守陈规,圣人也是人做的。我自己内心是圣人,自然内圣外王。范兄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还笑范兄犹自是痴儿。” 那赶车的车夫听到后,觉得很有意思,“方相公,你说我们这等下人,能做圣人吗?” 方虚圣:“如果车夫大哥觉得自己可以,那就可以。佛门说来世,即使今世不成,只要此志不移,总会成功的。” 车夫:“方相公是读书人,也信来世?” 方虚圣:“不能证伪的东西,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我们是人,自然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去信。” “这是利和义的区别?” 方虚圣一笑,“范兄,东鲁候不简单。手下一个车夫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利义之争,乃是夫子之后,儒家最大的争端。 直到朱子,从公私而论,才勉强将利和义的争端压制住。 可为一己之利和天下大义,其中区别,依旧贯穿历史长河。 范晋:“利义之争由来已久,不知方兄有何看法?” 方虚圣:“一己之利,我认为在于保全天性。天下大义,则是保全天下之利。如果牺牲一个人,能拯救天下。那么范兄会怎么做?” 范晋:“如果牺牲的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去做,若是牺牲别人,我无权去要求他这样做。” 方虚圣:“为何?” 范晋:“因为天下对我是有意义的,对旁人,我不知道。” 方虚圣:“所以人能自知,已是不易,要知旁人,那是不可能的。利和义的争端,根本在于话语权,谁在乎其本身呢?” 车夫笑道:“好个在于话语权。方相公是大才。” 方虚圣随即深深看了车夫一眼,“车夫大哥,你到底是谁?” 车夫:“颜公权。” 范晋不由一惊,“颜家家主。” 方虚圣自也讶异,他现在是血肉凡胎,没有望气之能。 颜公权是颜家的家主,论地位在东鲁城仅次于东鲁候。 而且本人乃是当世第一等的书法大家。 其笔墨受世人推崇。 号称在世书圣。 虽有溢美之词,却也说明其书法的造诣。 “颜公亲自为我和范兄赶车,着实令人惊讶。千百年后,又是一段佳话了。” 颜公权:“都是家中子弟不肖,否则何须做这个姿态。还请方相公陪我演完这场戏,免得我颜家家声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