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是出嫁前他拉着女儿的手,一便便灌输给她的啊。觉得顾西河是人,秦若大字不识,他曾耳提命名,一直一直跟女儿说,闺女,就算你配不上他,可夫妻过日子,过的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要你对他好,你们的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所以说,那时秦若给他的答案,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将先前他说过的话照搬套用。
心大的秦猎户,即使看到女儿瘦得不成样,也只当这是女人家害喜,吃什么吐什么造成的。就跟他媳妇当年怀孕似的。压根就没往顾西河会对她不好这上面想。
为什么呢?因为顾西河是人。和他们不同的人,自己女儿配不上的人。
啪。
秦猎户照着自己的脸狠狠抡下去,嘴角破皮,肿了起来。
当年的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新年的第一天,秦猎户找上了顾家。
张灯结彩的顾家大院,处处都是新年的喜庆。挂在檐下的灯笼也燃得喜气洋洋。
只看了一眼的秦猎户,闷着头,嘴里发苦。
儿女俱全时,每年年关都是秦若张罗着把小院里布置的漂漂亮亮。
他的闺女,有双巧手。几下就能剪出福字的红窗纸,用几根山上捡回来的竹子就能扎出花样繁多的红灯笼。
秦猎户没敢再看那燃着红烛的灯笼,扣响了门环。
来应门的,是顾家长工。小哥袄子外系着红绸,拉开门时搓了搓手。也没听说过顾家还有什么亲戚,是在初一就该来拜访的。天寒地冻的,拍门拍的跟叫魂似的,真讨厌。
“你谁啊?”三年未见,一直呆在河西的小哥早已忘记了秦猎户的样貌。就算还有点印象,也在那满头白发下变得陌生,小哥瞅了半天,硬是没发现这是谁。
他眯缝着眼,隔着门缝看人。
粗布破衣,棉袄露出几团棉絮,秦猎户握着赶牛的鞭子说道:“村东的秦猎户,来找顾西河。”
他的视线锁在地上,并不去看门上还未撕掉的双喜。
长工隔着门把他里里外外瞧了个遍,才道:“你在这等着,我替你叫人去。”
一转身,小跑着奔了出去。这人心里琢磨着:秦猎户这名头怎么听着那么熟呢。
被秦仲才捅了一刀,修养这么长时间刚刚能下床走两步的顾西河,闻言大怒。“你说谁来找我?”
怕不是他听错了吧,秦家人还有脸往他跟前凑。病号一生气,气血上涌,起身太急伤口裂开。疼得直冒冷汗的顾西河阴着脸,“把他带过来!”
这句,是咬牙切齿从缝里挤出来的。
挂着一头汗,顾西河见到了被人带过来的秦猎户。
“你还敢来?”
没了秦若,三年前那场以他爹名头结下的亲算不得数。根本就没将秦猎户当做自个老丈人的顾西河,只想把秦钟鸣捅自己的那一刀,发泄在秦猎户身上。
他扶着床梆,语中带恨。“秦猎户,别以为你儿子死了捅我的事就能算。”
满头白发的秦老爹没搭他的腔,垂着头还是只盯着自己露出大拇脚指的棉鞋。
“我来问问你,当初我闺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对她什么样。”
所有事都闷在肚子里的秦若,从来没和人说过一句顾西河的坏话,即便是最后被那样不体面的赶回了家,她也只道是自己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