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木梳,一张木凳。寅虚散乱的黑发就再次成了头顶盘成的小髻,圆盈盈的小脸,表情严肃。
“娘亲。”寅虚端坐:“我饿了。”
小童额头上的汗刚被秦若擦掉,儿子就在凳中有些坐不住。
乍看和顾西河有着相似轮廓的寅虚,和母亲在一起时细细去瞧,又带着点秦若的味道。
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子冲滞留在这对母子身上的视线长而仔细。
寅虚摸了摸新扎好的小包包,重新入座。桌前已是四碟小菜并一碗热粥。
“小师弟,老头给你得心法背得如何?”
三阳丙丁火,筑基开始就有套功法相辅相成,子冲询问的是最入门的心法口诀。短短几十字,拗口的很。当初老头传给自己时,他因不解其意硬是花费了好几日才死记硬背下来。
自打出关就只在刘道峰的兔子身上上心的师兄,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寅虚放下刚拿在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道:“口诀是早就铭记于心,只是其中很多地方不理解。”
提起功课,寅虚稚嫩小脸上带着种同年纪完全不相符的认真成熟。
“不懂问我就好。”再怎么说,那玩意他也烂熟于心,当初死记硬背的东西伴着自己修行的日益精进,终于有了解惑一日。如今反过头去再看那套艰涩的口诀,方明白其中含义。
子冲对于口诀的传授,俨然是临时起意。看着那一大一小近在眼前,有了新的感受。先前只当寅虚是孩子,这会便是觉得寅虚是秦若的孩子。孩子前多出的那个前缀,令他有了当师兄的自觉。
正要再问问寅虚,究竟是哪处不解。
秦若把刚包子端上了桌。“我听寅虚说,这套口诀只可自己领悟。”坐在寅虚一侧,秦若往儿子盘中夹了菜。“你若是现在就让他融会贯通,有没有可能反而是不太好?”
寅虚在修行上刻苦认真,每日母子两说来说去话题都是围绕在他当日的功课上。听了这么多日下来,秦若都能想象得出六道真人是对她儿子有多用心。前几日寅虚跟她提过,这套口诀便是伴随他之后修行的心法。被人指点不如自己顿悟。
秦若这才插了句话。
有子冲传授固然好,但长此以往却不知到底是害了孩子还是对孩子好。这本是极小的事情上,秦若也不见一丝马虎。再者说,今日寅虚这位师兄的本意,不是来找自己吗?
同样自梦境醒来,秦若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子冲。
心结为何?梦境到底能否改变?秦若都想从这人口中得到准确的信息。
被秦若打了岔,寅虚也忆起六道交代。
坐在子冲对面的一大一小,即刻成了安静的木桩。
“老头好像是这么说过。”不客气的伸爪子去拿包子,热腾腾还冒着热烟的包子皮被他抓在手中。子冲想也没想,咬了一口。圆滚滚的包子上立时多愁个豁口,这人挑起了眉。
味道是挺好,只是这包子馅用的还是山下买来的食材。香菇青菜,素素淡淡。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听话?”
子冲脱口而出。不是早就告诉秦若,让她去找外门管事的讨了食材吗?
难道说这女人一趟趟往山下跑,就为了几口吃食。
不赞同的摇摇头,子冲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说法:“若是你自己倒也无妨,但寅虚是自幼吃山中食物。五谷杂粮,过他肚腹只怕这小子可有得罪受。”
鹤须山灵气充裕,长在山中的万物皆被灵气所覆,祛除了凡尘之气。像寅虚这样才几岁大的孩子,吃得那凡尘之物一两次尚且无妨,吃得多了只怕要日日拉肚子了吧?
话毕,那对坐在对面的母子又一次停下了筷子。
寅虚是被子冲说个正着,秦若蓦然睁大了眼。
此际,一大一小清凌凌的杏眼除了大小有区别,其余就跟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直勾勾盯着他。
子冲捏在手指上的包子也跟着顿住。
“嗯?”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秦若的惊讶很短暂,马上就调转视线看向儿子。
“寅虚,你师兄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真如子冲所言,那害儿子拉肚子的就是自己。秦若心自责,虽然她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了修仙门槛,但在原先的山中一来她只是为了儿子才迫不得已修习,二来满门都是女弟子的门派里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弟子,别人是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给的。所以,吃穿用度秦若只以为还和桃源村中相仿就无甚问题。
到了今天,猛然听子冲这么一提,她才发现自己好像错的离谱。
相对于秦若的紧张,寅虚倒是还好。“师兄怎知我会拉肚子?”小孩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直截了当的很。
“嗯你小子自小跟着山中吃灵谷长大,怎么受得了那个,”
秦若的坚持,不单单是让自己麻烦也是变相对寅虚的伤害。算算日子,跟着秦若吃饭的寅虚应食用了一个月的凡尘之物,要是再过一年半载,先前师傅煞费苦心的洗精伐髓只怕就算是寅虚进了炼器也施展不了。
想到此际,子冲莫名。
是了,秦若的心结在哪他虽还没完全确定,单凭着现下这女人在山中的表现,还是能窥视一二。
太倔。
一顿饭,寅虚没在吃秦若也不让他再吃。由子冲把人送进了山中食堂,子冲又拐到秦若的小屋。
一来一去的功夫,刚刚还是满室菜香的小屋便被收拾妥帖。子冲打趣:“你怎么就没闲下来的时候?”
寅虚年岁还小,他吃这些个五谷杂粮却不成问题。把寅虚一送走,自个想再来蹭口早饭也不可能了
见的子冲进屋,秦若捞了凳子给他。对于子冲那句随口之言,她只是听听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