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的嗓音清冷而沉稳,又带着小朋友特有的清脆,对比起高杉俊彦那急躁而颤抖的大吼,好似从天而降的冰凌般让屋内为之一静。
“什,什么?”高杉俊彦后知后觉地看了过来。
灰原哀冷冷地看着高杉俊彦,平静道,“以你那贵乏的知识储备,大概只知道氢氧化钠是拥有剧毒的物质吧?”
“我想,你应该根本不了解,一个意识清醒的正常人,喝下能够让自己痛到晕厥的氢氧化钠溶液,需要多么强大的忍耐力吧?”
“好了,你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你的无知,那么……为了能让你更容易理解一些,你可以这么认为,喝下氢氧化钠溶液的感觉,大概就和喝下一罐硫酸,又或者是不断生吞烧红的铁块,差不多。”
“……怎,怎么可能!?”高杉俊彦骤然瞪大了眼睛。
灰原哀耸了耸肩,“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试试。”
“我……”
迎着房间内四女充满敌意的目光,高杉俊彦满头冷汗地后腿了一步。
幸运地被高杉家收养,又一直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他,的确没有把太多心思花在‘无用知识’的学习上。
可如果面前这个小女孩儿说的是真的……难道,松本小百合她真的……
“高杉先生,你刚刚说,你想要报仇的对象,是松本警长?”
就在高杉俊彦的心理防线即将自我攻破时,牧远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自毁。
仇恨的火焰再次升起,高杉俊彦顿时目光一凝,“没错!就是他将我无辜的母亲害死了!”
“哦?”牧远疑惑道,“这么说,是松本警长开车将你的母亲撞死的?”
“这……”高杉俊彦一滞,“当,当时我的母亲明明就还有呼吸,只要能被急事送往医院得到抢救,就一定能……”
“也就是说,撞死你母亲的并不是松本警长,而是那位连环杀人犯,对吧?”
“他……他的车根本没有坏,他当时明明可以将我母亲送去医院……”
“你的意思是,松本警长身为正在追捕犯人的警察,应该任由那位连环杀人犯逃走,先去救你的母亲,不然,他就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
“我……我的母亲是无辜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追捕,那人怎么会失手……”
“所以,杀人犯撞死你母亲是失手,松本警长不救你母亲是凶手?”
“你!”
“高杉先生,我换个问法吧。”
面对已经语塞的高杉俊彦,牧远忽然又道:
“就当你的母亲是被松本警长撞死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松本警长下毒呢?”
高杉俊彦缓了口气,再次道,“……杀,杀死他又什么用?我就是要让他感受一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挚爱亲人逝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这样么……简单的来说,就是单单杀死凶手,还不能满足你的欲望,只有看到凶手经历了和自己一样甚至更甚的痛苦,才够爽吗?”
“什……我,我不是……”
“高杉先生,你不用不好意思,受到过伤害的人,会产生一些与众不同的变态想法,是很正常的现象。”
“你……”
“不过,你所痛恨的,真的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吗?”
“当然!如果不是松本那个冷酷又无情的家伙……”
“那你自己呢?”
“我,我自己?什么……”
“高杉先生,你难道不恨你自己吗?”
“我为什么要……”
“因为你说过啊,你的母亲当时明明还有救,可你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你面前咽了气,你难道不该恨你自己吗?”
“我,我当时只是个孩子!”
“只是个孩子,就可以不做出任何尝试与努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死去,还活得心安理得吗?”
“我,我当然做了!”
“除了尝试拦住松本警长之外呢?”
“……”
“就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母亲面前吗?”
“……”
“当时你已经七岁了吧?向周围的住户寻求帮助,又或者找找附近有没有电话亭可以报警或者找救护车这种事,努力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
“看来你也觉得自己当时可以做得更好,也许,只要在附近找一家院内停有车的住户,鼓起勇气敲响他家的大门,你的母亲就可以……”
“够了!
!”
沉默了许久的高杉俊彦突然爆发了,他声嘶力竭地怒吼了一声。
转而,却又好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似的,缓缓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地喃喃着:
“都,都怪他,如果他当时能先开车将母亲……”
高杉俊彦的声音越来越小,屋内四女看向他的眼神中,也随之充满了怜悯。
眼前的人,是个可怜,但更可恨的懦夫。
“所以,高杉先生……”眼见着高杉俊彦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后,牧远平静道,“你之所以不想找那位撞死你母亲的连环杀人犯报仇,不是因为你不恨他,而是因为你最恨的人,是你自己。”
“只可惜,你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恨自己,因为你知道,那会让你的余生变得太过沉重,你根本负担不起。”
“所以,你只能瞄准那个唯一让你有机会可以不用仇恨自己的目标,将所有的过错都归之在他的头上。”
“但可惜的是,即便如此,在深夜的梦魔中,你却还是总能见到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所以,为了彻底麻痹自己……你只能选择用更过瘾、更残忍、更爽的方法来复仇……”
“我说的对吗,高杉俊彦先生?”
……
在牧远那毫无波动的叙述声中,高杉俊彦的脸色也从恐惧到惨然最后归之于死寂。
良久的沉默过后,高杉俊彦双目空洞地抬起头,轻声道:“你说的对……”
…
有些人看似还活着,实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