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了。
云睿点了点头道:“对,这些年来我给自己下毒,一是为了让你们放下戒心,二也是为了让长姐能够安心的将我放在长安,其三便是因为我自从来到长安的那一刻就不曾想过活着回去。”
莫云溪一甩自己的衣袍,似乎有些有些恨面前的人不争气:
“你这是何苦呢?你也知道,就算是云妍来也不过是同你一样被软禁在此,她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也能活下去,对于你们云家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也是他莫云溪在大梁朝堂之上,能够为他的这个好朋友所争取的最好的办法。
云睿看着面前的人,他知道此时此刻莫云溪是真心为他好,莫云溪从前接近他也许别有目的,但比起整个长安城里的人,莫云溪是唯一真心为他着想过的人,云睿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对于我们云家来说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对于北境来说,不是对于大梁来说就更不是,我的长姐因为我和云家这么多年来在北境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是大梁见过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个女将军,她从前经历的事,比你我今日在长安的处境都更有难。”
云睿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着面前的人道:
“这是我最好的结局了,我死在长安又是中毒而死,长姐必定疑心,往后她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带领北境效忠大梁了。”
至于她想要效忠谁,不管是洛阳王次子明王萧策还是其他人,或者是在北境自立为王,云睿都会支持他长姐将来的决定。
一直以来就是因为他在长安当人质,所以云妍才会在境束手束脚,甚至要用自己来换回他,眼下大梁四分五裂,北境将要被匈奴吞并的时候都不曾予以援军,朝廷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他们,这些不是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就能换回来的,人的心不是一天寒的,就像屋檐下的雪并非一日能落下的,这些云睿心里都清楚。
他长姐的想法他心里也明白,云妍是因为他这么多年被困在长安,心里有愧疚,等换回他去北境之后,云妍就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要么是他死,要么是他长姐死,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他。
莫云溪看着面前的故友,知道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是这样的话,云睿隐瞒了他这么久,今夜也不会告诉他这些:“我知道了。”
云睿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好友道:“我安排在长安的探子,曾经告诉我,你和匈奴千战单于之间有联系,但这次你还是帮了我姐,没有因为一己之私,而将从我这里获知的北境军情传出去,一直以来还没能跟你亲口道一声谢谢。”
可是有的事情他今夜不说往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莫云溪一怔,就连他私底下与千战身边的人有往来,这般隐秘的事情云睿也知道,那个他们都以为最没有用,最是纨绔的小镇北侯次子,其实藏起了自己身上的锋芒,他什么都知道,并且在暗中一一部署了这么多年,这一刻让莫云溪都意外。
莫云溪的确想过将军情告诉给千战,这样她和萧策联手就会两败俱伤,但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不忍心。
云睿抬手,手上是那一年,他来长安的时候他长姐给他的玉佩,这块玉佩与云妍一直带着的玉佩可以合成一块。
“这个东西送给你,这东西你大抵也见过,我手里是阴阳玉佩中的阳玉,阴阳玉佩是我父侯号令北境二十万大军的兵符,如今我长姐在这块玉佩也就没用了,不过他可以保护你,将来北境和大梁上下的士兵见到你,不得伤你。”
他把这个东西给莫云溪,就是等于给了他一道将来的免死金牌,将来大梁若是没有了,他至少还可以活下来。
眼看着面前的人,根本不愿意收他的玉佩,云睿又看着莫云溪真诚地道:
“你就拿着吧,这是我作为朋友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也是因为你,我在长安这么多年以来的生活才有意思,如果下辈子还有机会的话,我们之间再做真正的朋友与知己也不迟,如果那时莫兄你还愿意的话。”
他当然是愿意的,只是他看着面前的云睿没有开口。
侍卫去温的酒就要回来了,但莫云溪知道,他应该等不到他给他带的梅花酒了。
云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长安的夜空,其实长安的雪景很美,只是比不上他记忆里的北境,可惜他回不去了。
满院寂静无声。
侍卫回来的时候,也发现了云睿已死,慌乱之中将托盘上的梅花酒打翻在地,莫云溪就愣愣地站在原地,纷纷扬扬的落雪落在他的身上。
*
北境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原本要南下的萧策在这里一再耽搁,李寒宁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云妍原本准备南下却听说了云睿中毒死在长安的事,云妍当着北境的兵马大哭了一场,顺理成章地宣布以后北境就是北境,不再效忠大梁。
虽然有的事情巧是巧了一些,不过云睿是中毒死的,大梁本来就亏欠北境,在这件事上更是百口莫辩。
对于萧策来说,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在北境和匈奴的对战里,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眼下他们就要南下,李寒宁正与萧策一起在临走之前准备与程安道别。
在他们去往长安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们这次南下也许之后很难再回北境了,李寒宁心里也明白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程安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