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呈送山西行都司,并转到他案头的加急塘报,上书:“宁化守御千户所罪将韩冒急禀,十月初二魁首秦川两千贼众冦静乐,冒初闻急报,惊怒交加,点三百将士守御静乐县城,并亲率三百将士汇同静乐知县幕宾陈聪之两百乡勇,南下守御静游。”
“是夜,贼夜袭静游,陈聪之率乡勇不战而逃,冒孤军拒贼于静游,然贼众势大,冒有心报国却独木难支,战至拂晓,冒趁贼众疲惫之际,率军突围,仅余一百将士,贼亦死伤颇重,即日便退。”
“冒不能歼敌于静游,反葬送两百赤血丹心之将士,冒有罪,禀上请罚。”
看完这封塘报,宋铳殷猛地一拍长案,怒哼一声:“谎报军情,胆大包天!”
一旁的文武官员皆吓了一跳。
宋统殷把那两份文书往前一推,然后环视四周,道:“诸位且看,本官该信谁的?”
周围的几名文武官员围了上来,轮流细看一遍两份公文,然后纷纷陷入沉吟。
其实,文官们早就有了定论,何长保是文官,韩冒则是一莽夫,不论事实真相如何,他们自然是想保文官,尤其何长保还送来六百首级的情况下。
至于山西行都司的指挥使和同知等人,则脸色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韩冒是他们的直辖属下,照理说该替他说几句好话,但如今的情形,却对韩冒很不利。
就目前来看,何长保的禀文更能让人信服,毕竟还带着六百首级,而韩冒除了一份塘报之外,什么都没有,很难让人信服。
区区一个韩冒,弃就弃了,更何况那是他孤军冒进咎由自取。
只不过,还得先揣摩揣摩抚台大人的心思。
沉吟片刻后,最先表态的并非文官,而是都指挥使杜应堂。
明朝重文轻武,哪怕都指挥使乃正二品武将,而宋统殷只是个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但其身为巡抚,总制一省军政,连二品武将在他面前也得俯首听命。
杜应堂率先越众而出,恭敬地拱手道:“抚台大人,依下官看来,何长保斩首六百级确有其事,那些首级也毫无疑问,而韩冒塘报所言并无依据,宁化守御千户所损兵折将与其孤军冒进脱不开干系,以下官之见,当嘉奖何长保,治韩冒指挥不力且谎报军情嫁祸他人之罪。”
“杜大人所言极是,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其他文武官员也纷纷出来表态。
宋统殷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众人神色,然后点点头:“本官即刻手书一本,与六百首级快马呈递京师,呈报何长保剿匪之功,并……因娄烦巡检唐涛力战殉国,巡检司空缺无人,特奏请任霍水义士秦川为娄烦巡检,嘉许其忠勇报效之心。”
“抚台大人英明。”
宋统殷当即奋笔疾书,写下奏本,带墨迹干透便派人将人头和奏本,还有何长保那封禀文一起送往京师。
他没有贪功,更没有抢何长保的功劳,那封禀文一字未改,原封不动地送了出去。
历史上的宋统殷是明末少有的文武兼备之清廉能吏,尚任淮安知府时,不论是治水灾还是剿灭白莲教都功绩显著。
只不过,崇祯五年流寇大肆窜入山西攻城略地,各地州县纷纷陷落,宋统殷难逃守备不力之责,又被周廷儒诬陷其有“杀贼者抵死”不战之令,于崇祯五年十二月被罢免巡抚之职,两年后便郁郁而终。
事实上,流寇进入山西之际,宋统殷便飞檄总兵曹文诏,令其率军急进蒲州、沁水一带迎头痛剿,但曹文诏一路遇贼无数,拖慢了行军速度,流寇则直扑寿阳,有进击太原之势。
宋统殷急令副将吴才率领精兵五千扼守寿阳,然吴才一战击溃,仓皇逃回太原,当场就被宋统殷斩了。
崇祯六年正月,曹文诏抵达霍州一带时,宋统殷已官罢太原,空留一腔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