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知道‘茶山社的?」李丹警觉地走过去关好门,回到他面前轻声问。.
「是自如曾向我提及,还力劝我入社。只是……,听说贵社有规矩,年纪需满十五方许申请,我到家后前几日才过的生诞,所以现在想是可以满足条件了吧?」
李丹想了想,觉得这孩子学东西倒也认真、勤奋,管理辎重一丝不苟,倒是个可信赖的。李丹有些理解吾吉。
从他今天见到自己后流露出的想法和意思,知道他出于羡慕和对科举的厌恶成分更多。
只是他现在想法改变了,不大同意吾吉这样选择。「你方才的意思,是不想科考了,打算随我们走是吗?」他问吾吉。
吾吉犹豫了,他确有此意,可又怕和李丹说后他会不同意,但最终他还是点头承认了。
果然李丹说:「我不完全同意你,因为你把科举看偏了。你觉得它只是进入仕途的渠道,却忽视了它另外的作用。」
「另外的作用?」
「嗯,教育的作用。」李丹点头:「教育不仅仅是让你背些先哲文章与辞赋,它的目的在于启蒙脱盲、知书达理。
古人云: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格物之学也需要知识,文盲是做不来的。
矿山里有很多老师傅说起来头头是道,但他去世后那些学识、经验也就随风而散,留不下来。
即便有些东西口口相传,谬误、失忆忘却总归难免,到头来流传给后世的还是少而又少,且后人只见结果不明就里、不知其源,是以只能传承无法研究和拓展。
这都是没有知识、不通文字带来的恶果!
所谓知书达理,其实不仅仅是知道某些书籍、了解某些做人的道理,更重要的是掌握认知、描述、分析、研究、归纳和总结的方法。
世人仅知道从字面去理解这句话,却不知‘知书达理四字背后的深义奥理。
做人的道理,是理;物质产生、演变、分化与淬炼的道理难道就不属于理了么?
所以你要习格物之学,首先还是应该多读书、读透书,掌握了学习的技能和认识事物的能力,然后格物便有了符合天道的方法,举一反三也不是什么难事。
士云,你还有时间,不急着做事,先要饱学,然后做事。我可不是让你做书呆子哦!
圣人先哲有很多道理都是从他们做人、做事的过程中体察、反省,后来觉悟出来的。
你若只做个书虫,不知道和他们一样躬身于做人、做事,那就象方才对‘知书达理四字的理解一样,永远只能看到字面那一半,却看不到字的后面去!」
「说得好!」一声喝彩打断了李丹的话,房门被推开,赵重弼眉飞色舞地出现在门口:
「哎呀李三郎,你一回来吾这耳朵就如同要聆听仙乐一般欢喜,果然今日让吾听到好精彩一篇文章。妙论,实在是妙论呀!」
他这里摇头晃脑,不知道屋里两人心头都在狂跳。因不知他何时来的,是否听到「茶山社」那三个字,故而吾吉的脸已经有点变色了。
「见过同知大人,大人安好!」李丹急忙上前施礼来做掩饰,吾吉也口称草民上前见礼。
「学生正与友人论及是否参加科考一事,不想污了贵人之耳。吾吉,吾三郎,您上次见过的。」李丹试探地说。
「诶,哪里来的‘污字?真是振聋发聩呵!我这刚到门口就听你发问他是否要弃科考,便有意放慢脚步听听你的见解,不曾想竟是篇《论科举与格物致知之轻重》的大好文章。
哈哈哈……,不管怎样,就凭这个吾今日算
不枉前来赴约了!」
赵重弼兴冲冲说完,「啪」地一声打开手中握的那把倭扇(见注释一),颇有名士风范地扇了几下。
一看府同知大人来了,吾吉也不敢再留,连忙先行告退。李丹送他到楼梯口瞧见张望的王金堂,便招呼他赶紧叫人来收拾桌子,布置酒菜、瓜果。
王金堂说不如移到隔壁,那边已经备下茶水了。
李丹过去一看果然干净漂亮,中间是个大果盘,摆着新切的寒瓜(西瓜)、甜瓜、蜜李,还有刚刚上市的龙眼,干果有核桃、松子和葡萄干等。
李丹甚为满意,便请赵重弼移到隔壁来坐。
「我在邸报上见上饶解围,里面居然提到你的名字。但只是一言带过,却说是你部团练缴获了贼军大将银陀的将旗。
这就奇了,这斩将夺旗的事怎么会是你们团练做的呢?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可是在茶铺子里听了各种说法,竟不知哪个是真的,所以今日定要逮到正主问个明白不可!」
见赵重弼半开玩笑半认真,嘻嘻哈哈地一点也没个同知大人的样子,李丹也放松下来,一边等酒菜上桌,一边将自己与盛怀恩如何在戈阳领受任务,又如何与游三江的人不期而遇;
没谷水淹贼兵,灵岩寺内外夹击;到后来如何夜袭南山、击败花臂膊,内外勾连破凤岭镇、杀周大福、打二天王的埋伏……;详详细细说了半个时辰。
这时候酒菜早已上桌,李丹拿出那葫芦「玉清流」和他边吃边聊,一葫芦酒喝得几乎尽了这才讲完。
赵重弼喝得两眼发亮,双颊泛红,听到精彩处连连拍着桌子大呼过瘾。甚至摘了发簪,只用根红绦在脑后将头发松松地束了。
还好他没穿着官服,不然李丹真要担心被人撞见弹劾他「有失官体」。
说到最后李丹向他解释了为何自己要请上饶知府在文字中淡化自己,以及想参加科举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