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陀?戈阳失守?」赵重弼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水泼出来一半,他怎么也没想到按下葫芦起了瓢。
「那、那他们从贵溪进入本府只有两天的路程,吾等岂不是两面受敌了?」饶是他自幼受教育居颐养气,到底还是有些色变。
也庆幸还好平定了湖匪,矿山那边据报经此震慑也安静许多,不然四面楚歌如何得了?
「只怕还不止,」李丹严肃地告诉他:「我担心银陀会配合娄自时夹击上饶,上饶一旦失守,大人觉得矿山里刚刚沉寂下来的那些人,会不会重新闹事?」
赵重弼打个激灵,这下他可真有些坐不住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广信府、抚州府一体糜烂,江南西路危矣!」
「我猜至今南昌还不知道广信府的变故,且他们自顾尚且不暇。」李丹忽然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
「哦,我说杨星那厮怎么想到要派人来刺杀。他们父子已经决定要攻打抚州,所以要在余干搞出点动静来转移南昌的视线。」
「上饶有丰宁王,抚州有抚王,哪个都得救!可……。」赵重弼没再说下去,其实后边的话很明白,就这么点兵力,救一个都难别说俩了!
南昌方面昨日派人随船返回,就右参政赵重弼写来的信件,布政使杨大人先是表示嘉许,接着又诉苦说拨不出钱粮和兵力协助。
杨涛(江南西道权布政司左使)在信上绕着弯子说了半天很委婉地告诉他:好自为之。气得赵重弼吹胡子瞪眼却毫无办法。
都指挥使高樗倒还说了句人话,委派游击将军蔡刚荃到他麾下听用,许蔡刚荃自行筹集粮饷成立一营游兵,编制三千二百人,许自己节制并在受到攻击时便宜从事。
另外随船送来刀枪三百、弓箭五十副。东西不多,但至少没叫那蔡游击空着手来,还算给点面子。
想到这里赵重弼一声长叹,没办法,哪里都是窟窿,高将军战战兢兢地也难呀!
要是高樗在这里听到赵重弼这么说,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南昌城墙高两丈八尺,顶宽两丈一尺,城基深一丈五尺,总长度十五里,开七门。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还没算上东南角那个三百余步宽、七百余步长,几乎和一座小县城相当的彭王府,现在只有两营六千五百守军和三千仓促拼凑的团练。
当然了,蒙皇帝陛下天恩拨来建昌右卫两千五百人,可这些人与彭王府的卫队一千五百人一样都只听彭王仪卫司的吩咐,他根本无权调动!
璜溪镇断送掉了一万机动兵力和大半将领,现在哪个要是说高将军城外有叛乱需要调兵,高樗一定会让他滚出去!
不过当着布政使的面他还是极力收敛,毕竟人家是本省主事官员,从二品的文官,自己的顶头上司。
何况人家背后有杨太阁撑腰,还是与提刑按察使、左参政两位大员联袂来访,高将军再怎么说也得给点面子才行。
「唉,实在是没有想到,怎么广信才踏实下来没几天就又成了这个鬼样子?现在可好,干脆上饶的驿站、脚传递铺统统都断了。丰宁王殿下也不知怎样?」杨涛眼窝深陷,面色苍白。
他刚收到安仁收复的捷报才高兴了一个晚上,紧接着噩耗便接踵而至。他自知已经没法在江西呆下去,干脆自己主动上表请辞。
不过皇帝没批复你就得干下去,他日夜心惊胆战不知道下个消息会是什么。丰宁王、抚王、彭王,哪怕失陷了一个就够全家下狱,那时即便是太阁也救不了自己。
他心里暗暗祷告新布政使赶紧上任,这样自己就可以解脱了!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谁都知道现在去江西等同火中取栗,没兴趣接这烂摊子!
唐轩暗
暗撇嘴,心想你自己官袍都快保不住了,还管什么郡王殿下?不过他还是抬起眼来看着高樗配合杨大人演戏:
「是呵,若郡王失陷,这可是国朝建立以来头一遭。诸位,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得赶紧想个办法呀!」
他这么敲边鼓,高樗也不得不表态了,只好说:「本将也是心急如焚,无奈手中现在既无兵又无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呵,我之焦虑棣轩(唐轩字)定能感同身受。」
「诶,自来(高樗字)不要夸大其词,何谓无将?指挥同知卢骥勇、参将谭鹤、游击蔡刚荃不都在么?」
「我说过多少次了,棣轩兄应该知道老卢他是佥书同知,分管新募和训练。
从军三十年不假,可他真正带兵只有前面那十年,后来都在练兵。璜溪败后好容易又招到两千新兵,我可不敢让他出去练手,这个责任某实在负不起!」
他把脑袋摇得很夸张:「蔡游击昨天刚随船去了安仁,布政使大人是知晓的,他也是去那边招兵。至于谭鹤,不用说了,他若是离开本将难道亲自去指挥那些团练?
再者说,就算派兵去上饶,咱们派多少人?少了不顶事,多了派不出,这不都明摆着吗?」他说的这些其实众人早都知道,不过是旧话重提而已。
「高大人所言句句属实,然而如今情势不容乐观,我们总要拿出个办法才好。」
正襟危坐的按察使林中泰(字太岳)开口说道:「情形如何不必更说在座都已知晓,我等今晚来就是想和高大人商议个办法,就如今局面如何破解、如何着手?
多少议个章程,总比袖着两手不知所措来得好,对得起陛下,也对得住黎民。」
高樗翻了翻眼皮,他可不想先开口出主意,万一翻了船,说起来就是自己的责任。
「这……,感谢林大人厚爱。不过高某只是个粗鄙的武夫,打仗指挥义不容辞,于谋略上却不如请布政使大人拿主意更妥。」
见他又将这只鞠踢回了杨涛这里,唐轩气不打一处来。「那么请教高大人,于今之计是当守还是当攻呢?」
「自然是守。」
「为何?」
「周边贼势遍地、烽烟四起,攻的话往哪里攻?官军岂非要疲于奔命?不若静待骄敌自大,于南昌凭坚城挫其锐气,然后一股可平定也!」
高樗越说越激动,挥舞手臂似乎自己已经胜利在握。
「但是,如果据城不出,眼看城外四野皆贼而不敢制,恐怕也有违守藩职责,将来难以面对御史的弹劾吧?」
「唐大人这是什么话,难道非要丧师失地才是对得起陛下,才算尽职尽责?」高樗不悦大声质问道:
「上次大军半途返璜溪我就说不可,结果如何?难道这次又要把仅剩的这点力量花光、用掉,直至南昌成为空城么?
我等职责在全江西,南昌安则江西安,若南昌丢失,赣州、九江被叛军彻底隔绝,全省糜烂则不可再收拾矣。
所以布政使大人明鉴,下官的意思,就是无论消耗多少人、物,万万不可浪战。哪怕城外全成焦土,也必须集中全力保住南昌。
杨大人,应该立即将南昌周边四十里内百姓疏散,学那余干焦土抗战,组织民兵乡勇积极训练……。」
「慢来、慢来,」唐轩哭笑不得:「高大人扯远了,敌人在抚州和上饶,他们还没到南昌哩,我们着什么急焦土抗战?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好吗?」
「我说的就是现下要做什么!保住南昌,才谈得上其它!」
「呃,我来说两句。」杨涛听得头疼,不得不打断说:「南昌要保!」众人齐齐点头,又听他说:「抚州却也要救,上饶更不能不
管。」三个人全愣住了。
「既然南昌的兵动不得,那么我们可以动哪里的兵呢?」大家面面相觑,搞了半天又回到原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场面有点……冷场了。
「我有个想法。」唐轩忽然开口,看看另外三人压低声音说:「你们觉得现在唯一能和叛军周旋的部队是谁在指挥?」
「你是说赵……?」
「嗯,有道理。」
「林大人,什么有道理?」高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