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树叶,树叶毁了都瓦克因家族。”
艾米达拉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父亲的这句话。
那不是寻常的树叶,叶片上密布曲折如迷宫的叶脉,刻画着这个世界仅有安治教会内极少数的拉彼才能读懂的初始符文。这些符文以一种高度抽象的源码表述记载着未竟之事,传说只要能读懂它,就能预知未来。这是神圣世界树俾菲德的秋落之叶,是圣域之主种下的,指引世人前进的希望灯塔。但在若干年前,没人知道准确的时间,某个时刻开始,神树俾菲德开始枯萎不知是巧合还是因果关系,神树枯萎后,狄蒙邪教开始随之起势,开始从秽地蔓延到奥穆尼亚。而神树倒下后留下的最后的一片叶子,上面记载着一段源码。没人知道最后的预言说了什么,除了莫德曼皇帝和乌鲁贝大教主圣彼得等二三人之外。
然后,第二次讨伐狄蒙的圣战启动了。在圣战的过程中,莫德曼皇帝便密谋了对都瓦克因一族的灭族计划。而计划执行之后,莫德曼皇帝本人也开始变得消极厌世,对政事兴趣寥寥,却和一些故作神秘的术士兴致勃勃地搞起了占卜算命,甚至下令大学宫研究不老术。最后,他宣布其亲弟弟格耳曼摄政,自己则遁入了凛冬堡,闭关自守,严禁任何人进出城堡,过起终日不问世事的禁闭生活。
实际上,神树俾菲德的预言从来没有失准过,这个国家统治者们、安治教会的主教们无一对其为首是瞻。但是,很难想象一叶树叶能给这个国家带来那么大的震动,最重要的是,俾菲德最后的预言,到底说了些什么?神树的枯萎,又预示这个世界要发生怎样的突变?
不论且过程如何,从结果来看,安治教会和沃尔冈皇室手牵着手,一起来把都瓦克因搞死了,也许出于对都瓦克因的恐惧,也许是仅仅只是为了谋取权益。
但是,都瓦克因从未背叛过教会和皇帝,被背叛了的,是我们都瓦克因!他们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不要管我,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去泰兰斯特,找艾利维都瓦克因!他是家族的希望,是最后的黎明,找到他,把他带回乌鲁贝,就是你的终极使命。不要问我,我不知道,除了都瓦克因的荣耀外,我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没错,包括这一切的真相。你那么想知道的话,去罪人窟找那位叫愚者的人吧。但要记住,去泰兰斯特,找艾利维殿下,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你错了,父亲…知晓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艾米达拉站在罪人窟的边界,自言自语道。不了解真相下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的意义,如果是不知所以然,就没有内在的驱动力。艾利维是谁,他做过些什么,现在为何行踪不明?神树俾菲德最后预言了什么,令他们因此对都瓦克因赶尽杀绝?
怀揣着这些无法自我解答的问题,艾米达拉心里感到苦闷难当。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复杂多了,这是知晓真相带来的致命之处,世界总是比你所了解的更为复杂,并且总是如此,每一次揭露新的真相,都会带来更多新的问题,直到达到某个阈值后才觉悟,自己就像在海边捡贝壳的孩子,手上已握不住更多的贝壳,却知道还有亿万倍的贝壳沉寂在海底里。
顺着父亲的描述,她再次来到了罪人窟。这个法外之地,是她踏上异途的起点,因种种不同的理由,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这里,就像要在这里努力寻找些什么重要的事实一样,又仿似陷入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的因果轮回。
那位知晓真相的人物自称愚者,隐姓埋名,取代以名不副实的称谓,是寄寓了某些希祈吗?
“所以…你千辛万苦,大费周折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安静的明黄烛光照亮了屋内,火苗没有一丝的晃动,仿如照片中的烛火,永恒不变。一位老者盘腿端坐在中央的蒲团之上,腰脊圈弯如满弓,长长白发白眉白须如流水般垂落到褐黄的木地板上,双眼闭着,不曾见他开过目,脸上永远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嘴里发出微妙细小却清澈可听的声音,:“呵呵呵呵。”
艾米达拉带着焦虑不安来到这里,听了这笑声后忽然感觉平静了许多:“失礼了,这只是晚辈一时好奇,口直心快,一不留神就问出来了。”
“无妨,我的真实姓名叫杰克诺兰,原本是乡下教师一名…人们都叫我老杰克。”老人眯着眼说道:“这是一个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我自称愚者,隐藏真实身份,只是为了苟命而已。艾米达拉,你不知道,我们诺兰家族和都瓦克因家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密…”
“前辈…!”艾米达拉激动地向前一步,张开了口,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心里实在是太激动了,嚅喏了一会后,她才缓缓道:“前辈…既然你的真实身份攸关性命,为什么要和我说,即便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呵呵呵,无妨的,无妨的。”老者轻捋白眉:“艾米达拉,你不知道,我早已在此等候你许久了。曾经我一度认为你要陨落,永远都不会来了,谁知命运弄人呢?实际上,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就像这灰霾沉沉的天空中投出的一线光般,再压抑的心情也会被安抚…呵呵呵,老了老了,变得爱唠叨了,原谅这个痴愚老头的失态。孩子,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请问吧。”
“好的…老前辈,关于预言树,你知道些什么吗?”
老杰克微微睁开了眼睛,细细的视线注视着艾米达拉:“孩子…你很敏锐呢。预言树俾菲德…有太多的秘密,太敏感,我不能将都告诉你,那对你百害无一利。但是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会让你知道你需要知道的。”他缓缓站了起来,烛光下的影子在晃动着。
“预言之树俾菲德,是最接近真相的事物,是神的在凡间的投影。早在许久之前,安治教会就封锁了所有关于神树的信息,让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只存在于传说神话中的供奉品。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由于他们发现了神树开始枯萎的事实。从某个时刻开始,神树停止了成长,再也没有发芽,长出新叶。落下的叶片成了最后的预言。”
老杰克此时突然打住了,佝偻地坨背对着艾米达拉:“神已沉眠,这是教皇的最后的一句话。从此后,教皇就陷入了缜默,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在教会内造成很大的冲击,各种恐慌情绪都在滋长。”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神既是虚构的,又是现实存在的,人们信仰虚构的神,而神真实地以另一个形态存在。人会信仰真善美,而神本身只是延续自身的存在,无论是仁慈地,还是残忍地,因为这些概念对神没有意义,只是人们为了被统治而一切陷入的一场集体幻想而已。”
“但有一个事实正在发生着。”老杰克的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深邃幽远:“随着神树的凋零,安治教会这千百年筑立的信仰正在崩塌。人们开始质疑神的权威,并且质疑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安治教会和沃尔冈皇室的统治建筑已出现裂痕,世界在滑入混沌的深渊。孩子…天色欲变,势不可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