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劭忱起身站在入口的窗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玉的声音,带着独有的腔调:“我回来几天了。你姑姑说你后来回大院住了?你……” 李劭忱面上无喜怒,淡淡打断她的话说:“我今天在出差,过两天回来。回来再说吧。” 温玉仿佛有点遗憾,但也不执着,只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李劭忱嗯了声,电话挂的毫不犹豫, 母子之间是真的很生疏。 等他回来,冯豫年已经吃的半饱了,对他的事也毫无好奇心,只问:“你有林越文的联系方式吗?我去联系她吧。” 李劭忱听的微微的笑了下,说:“你得先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才能推送给你。” 冯豫年听的一窘,白了他一眼,但是没说话,果然在列表里找到他,通过了他微信申请。 他微信头像是她在寨子里的那棵鹿角蕨,微信名字还是叫:薛定谔的猫 朋友圈空空如也。 通过后几秒,收到他发的林越文的名片。 李劭忱几乎没有吃,只是坐在那里,陪着她,看着她吃饭。 冯豫年不问也不打听,他爱说就说,不想说更好。她一门心思忙着赚钱,也没时间和他交心。 见她吃好了,李劭忱才说:“走吧,送你回去。” 车拐进路口,她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边?” “叶潮说的。” 冯豫年有点不信他的鬼话。但是也没反驳。 等她下车,他跟着下车,站在车门边,仰头看了眼小区,又看着她说:“我今天下午要去出差,等回来后帮你约师姐出来,你们慢慢谈。” 冯豫年拒绝道:“那倒是不用,我自己聊吧,你忙你的。” 李劭忱也不在意她说的,只说:“你约不到她。你先介绍你的项目。等我回来再说吧。” 冯豫年听的气闷,知道他是好意,但是心里憋闷,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而且不管怎么拒绝都拒绝不了。 但很快她就释然,她长这么大,认真来说,只和李劭忱有过感情纠葛。在和男人打交道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这么一想,也是可以接受的。 冯豫年在高中几年和李劭忱,说过的话都很少。 那时候她对李劭忱的所有了解都来自李殊逸,李殊逸说得最多的就是我弟就是个坏坯子,他自己考满分,害我挨我妈批。我不想要这个弟弟,送给你吧。 冯豫年彼时也被月考折磨得心力交瘁,心里也忌恨那种,不用很用功就能考满分的人。 所以对李劭忱全无好感。 高三开学,李殊逸被家里安排出国留学,不用参加国内的高考。 她从此以后上课就不用那么拼命了,但是坏处也有,周末要补课准备雅思考试,所以还是和冯豫年混在一起。 有一次周末,因为雅思模拟考,她考得太差,被批的太狠了,就周末翘课和冯豫年在外面逛了一天,冯豫年向来不打听她的事,但是她自己忍不住和她吐苦水:“我英语差的要死,这次模考我考了44分,我弟没补课,拿着我的试卷都考了将近满分。我妈把我骂到恨不得把我塞回肚子里。我弟那是随我舅舅舅妈,我舅妈在外交部,英语当然好了,我舅舅都是博士出身,我偏偏没有学习天赋,我弟害惨我了。” 冯豫年听着她的抱怨,也不出口劝她,等她抱怨完了。才请她吃炸鸡。 吃完饭,在书店里李殊逸低声问:“你说我给我弟备注个什么名字,才能让我解解恨?” 冯豫年看了眼书架上的绘本,随口说:“那就叫犬次郎吧。” 李殊逸听的眼睛一亮,问:“怎么解?” 冯豫年翻了开画册,首页是一张长焦镜头拍的景色,非常漂亮,她边看边说:“就是二狗子的雅称。” 李殊逸听的大笑起来,又想起这里是书店,赶紧闭嘴。但是眼睛里都是笑意。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李殊逸眉飞色舞的和她说:“我弟一看我给他的备注,那个表情太精彩了。” 冯豫年问:“这么乐的吗?” 李殊逸又抱怨:“但是他太精明了,一猜就不是我取的名字,看见了就问谁的主意?” 冯豫年听的挑眉,问:“你没把我供出来吧?” 李殊逸心虚的眨眼,忸怩的说:“他一猜就问是不是你的主意。” 冯豫年:“……” 之后李殊逸从和弟弟的斗智斗勇转去谈恋爱了。她在雅思班对一位同去留学的男生一见钟情。每天在课间十分钟,都要见缝插针的给她讲恋爱经历。 让她繁忙的高三生活也变得鲜活起来。 高考前两个月,李殊逸要提前过去熟悉环境,周末的时候,大院里这帮小孩撺了饭局,为她践行。 冯豫年刚放学就被她拉着来了,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 显然这帮人准备久了,她明明比他们还大,可是穿着校服看起来她仿佛就像个学生,而他们早已经对交朋友游刃有余。 饭局上,冯威那几个人笑说:“殊逸仗义,没少帮我打掩护,等明年暑假我去找你玩,你可要好好招待我。” 李殊逸带着那位雅思男友,不像平时那么豪爽,眼睛亮亮的说:“没问题呀。” 冯豫年一手撑在下巴,静静听着他们计划着去世界各地。 扭头就见李劭忱低头看手机,一直都不抬头。 他忽然抬头,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四目相对都有些愣神。 她这才转开视线,晚上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坐地铁,她和李劭忱坐在一起,她扭头看了眼,他低着头看手机,全英文的界面,好像在做阅读理解。 她看的哑然,原来考满分的人,也在争分夺秒的学习。 对他最直接的印象,李殊逸的天才弟弟,是家教挺好的男生,上车下车,都跟在她身后,周到又不失礼貌。 李殊逸出国后,她彻底变成独来独往。 最后备考的那个月,冯明蕊几乎和大院里有过高考生的家庭打听了个遍,全是关于她报选专业的问题。大家一致建议让她学金融或者传媒。都夸她的形象好,大院里的长辈们总说她脸圆看着喜庆。 那两个月陈璨一直住在家里,她是艺术生,经常缺席文化课,她比冯豫年小半岁,比她低一届。冯明蕊一边要照看陈尧,结果到考前半个月,陈璨病的很严重。 等到高考前一周,陈璨最后被确定,要做手术。 陈璨的妈妈,是个很难说话的人,甚至追到家里来闹了一场,指责这个家里的人没有照顾好她女儿。冯豫年放学正撞上她,她一见冯豫年,见她和陈璨年纪一样,又见冯豫年好好的,和陈叔说:“我说我女儿病了这么久,也不见你上心,合着你有新女儿,就不稀罕旧的了?你要是早说,我早把我女儿领走,不碍着你的眼了。” 冯明蕊觉得委屈,不忿她的态度,和她大吵起来,当时闹的一栋楼上的邻居都出来劝架。 总归陈叔丢了面子,没人能落的了好。 陈璨是因为失恋,偷喝酒喝多了,导致慢性阑尾炎和病菌性感染。 危险的时候,一度进了icu。 因为她妈妈闹了一场,导致冯豫年高考那段时间,冯明蕊都一直在医院里。 冯明蕊没办法周旋,和她说:“你陈叔工作特殊,人在部队里也回不来。把陈璨托付给我,我不好不管。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年年,陈璨和她妈怎么样,我会和她理论,你陈叔对你一直不错。你能理解妈妈吗?” 她对妈妈的为难和委屈无能为力,只觉得自己拖累了她。 家里的阿姨照看着陈尧,她痛快说:“妈妈,我没事,也不用你们操心,考试的时候我一个人去,还能清净点。” 可惜的是,高考那两天,正逢她生理期,疼到半死不活。原本想冲刺一下更好的成绩,结果连平时成绩都不如。 高考结束那天,陈叔终于休假,而她也知道,她肯定是去不成北大燕园了。 下午回来,家里没人,陈叔和冯明蕊去医院照看陈璨了,所有人都在欢呼,像解放了一样。 她一个人,街上游荡,不开心的时候,就一个人在街上走,不停的走。 沮丧可想而知。 在街上又遇上了文峥,他自从上军校后,她极少遇见他。 文峥停下车,打量她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问:“今晚月亮不行,走带你去兜风。” 她想都没想就上了车。 文峥也不问,只说:“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小孩子不回家,大晚上外面晃荡什么呢。” 她擦了眼泪,顺嘴说:“等月亮啊。” 文峥问:“这次没考好?” 她沮丧的说:“去不成想去的学校了。” 文峥刚工作不久,但是也比她有经验多了,老气横秋的说:“也没什么,月亮今晚是来不了了,先带你吃点东西,咱们去等日出吧。行不行?” 她不假思索的答:“行啊。” 她当时看着文峥的侧脸,只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侧脸。 文峥请她吃了烧烤,还让她喝了一点点的酒,她心里郁气散了很多。 最后他开着车出了市区,一直到山顶,已经凌晨了,车里放着音乐,她昏昏欲睡。 凌晨四点钟被文峥叫醒。她推开车门,看着远处天光乍亮,混沌中,山顶处隐隐有一线亮光。 文峥看起来精神抖擞,指着那处隐隐的光线,和她说:“请你看一场日出。今儿这个坎儿,就算迈过去了。往后就是从头开始。人生嘛,形形色色不同的路都要走一走,要去会一会不同的人,只要目的地不变,都一样。” 冯豫年也看得出来,他并不开怀。 失意的两个人,在那个清晨,静悄悄的并肩坐在一起,看了一场静谧又绚烂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