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劭忱被她的短信给打蒙了。 半夜追到学校来,她病了一场,面色憔悴,他加班到半夜,满身疲惫。 尽管狼狈,李劭忱还是哄着她,小意赔罪,好话说尽。 “年年,我这一年确实太忙了,顾不上你。等过了今年,我争取到时间,我答应你的,带你出去度假,你想去哪里?” 冯豫年看着这张赏心悦目的脸,遗憾的说:“我们不合适。你回去吧。” 李劭忱抱着她不肯松开,长吁着呼吸,“年年,气话说说就过去了,你要是不高兴,尽管骂我都可以。” 来回争执几次,李劭忱都不相信,冯豫年这样狠心。 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问:“是不是我妈找你了?你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读博了?是不是她?” 冯豫年很坦然:“是。” 李劭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气恨母亲无理取闹,还是该怪冯豫年不肯信他一些。 他生气到有些口不择言问:“你就那么……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个机会?” 见冯豫年不吭声,他捋了把头发,问:“和我在一起开始,你是不是就不开心?我就那么不值得让你信任吗?如果我的家人对你无礼,你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吗?” 冯豫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告诉他,你妈妈做事纯属小人行径? 她毁了我的前程,你拿什么赔我? 可是错的不是他。 她摇摇头,“我对你,对你们家,没什么想说的。” 李劭忱终于变了脸色,艰难的有些愤怒问:“文峥就那么好吗?你真的就忘不掉他?对,从开始,冯豫年,咱们两根本就没有酒后乱性一说,所有的,都是我处心积虑……”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住嘴。 扶着额头,背过身冷静了几秒,又转过身和她说:“对不起,年年,我今天太累了,你先休息吧。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谈好不好?今天的事,是我不对,至于我妈,我会和她沟通好的。” 他始终是有涵养有自制力的人,即便生气到快失去理智了,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始终让人生不出反感。 冯豫年看着他,心里只觉的荒诞,竟然不知道该可怜谁。 第二天一早冯豫年就被冯明蕊叫回去了,陈叔叔生日,她不得不回去。 她也没想到,会和冯明蕊彻底闹到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到家后,陈璨已经回来了。陈璨本就是艺术生,有个自己的工作室,就在隔壁的街上,所以经常会回来住。 见她回来,陈璨难得问:“你们学校秋招不是结束了吗?” 她手里提着蛋糕,只是匆忙的给陈叔买了礼物。冯明蕊见她进门就开始数落:“一天天不着家,我和你说了小张那孩子人不错,是老胡同的人,你胡姨说他们家那片拆迁也定了……” 冯豫年看到陈璨听的笑了。 冯明蕊就是这样,即便十年了,教训她的时候还是丝毫不顾及语言措辞,什么都往外说。 陈叔比她迟了几分钟,见她在家,高兴说:“这都多久没回来了。你妈天天念叨你,回来就在家住,你们学校离家又不远。” 冯豫年笑笑,没接话。 陈叔叔生日,陈尧却没有例外,依旧去补课了不在家。等菜好了,冯豫年起身去厨房端菜,不知怎的陈璨看到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机。 李劭忱给她打电话,她没接后,给她发了很多信息,为昨天的事道歉。 陈璨突然喊:“李劭忱给你发消息了。你们吵架了?” 她听的心一紧,出去警惕的看了眼陈璨,收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冯明蕊见她的样子,就问:“李劭忱干嘛给你发消息?” 冯豫年有些生气,所以不说话,扭头回厨房了。 陈璨又在背后说:“我听说你和李劭忱在谈恋爱,是不是?” 冯豫年在厨房没接话,冯明蕊问:“怎么回事?” 冯豫年不想说话,可惜冯明蕊对她,从来就没有尊重子女的隐私这回事。 扭头进来就说:“你比他大两岁,而且一个大院里,他们家是什么家庭。你是什么家庭,你让大院的人知道了,人家怎么议论你?” 她本就心情不好,难得呛了一句:“我什么家庭?您说我什么家庭?” 冯明蕊被她顶的面上有些下不来台,指指她,最后说:“这都是我的不是了?我成天成天的操心你,我怕你饿着、怕你冷着,怕你受委屈,到头来,都是我的错了……” 冯豫年不想在陈叔的生日这个当口和她吵架,就低头没说。 陈叔在客厅里遥遥的问:“怎么了这是?” 陈璨站在厨房门口问:“你是怎么追到李劭忱的?” 冯豫年心里厌烦得要命,冷冷的看她,她丝毫不怵,迎着她的目光。 冯豫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关你什么事。” 陈璨经不住她故意的挑衅,迎头就上,口不择言:“你勾引人的手段挺厉害的嘛,前几年喜欢文峥喜欢的不得了,文峥死了才多久,你就和李劭忱混在一起了,把你的文峥忘了?” 冯豫年想都没想,伸手就甩了她一耳光。 陈璨被她打得大叫了一声,就想上来还手,被赶过来的陈叔拉住了。 其实陈叔根本没听见陈璨说了什么。 结果,冯明蕊伸手就替陈璨还了她一耳光。 “老冯!” 陈璨也看着她们母女惊着了。 冯明蕊指甲长,一耳光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陈叔上前拽了把陈璨,把人拉的一趔趄甩在背后。 上来就要拉冯豫年,冯豫年躲开了,扭头和他说:“陈叔,我,我对您真的,没有任何不满。” 冯明蕊打完也有点后悔,握了握手,喘着气不说话。 冯豫年轻笑了声,问:“妈,打了我,你心里就觉得公平了是不是?从进这个家开始。我必须比人低人一等,你才觉得我摆对了位置。我不能和任何人比,尤其是陈璨,你觉得你是二婚,在这个院子里怕抬不起头,怕人笑话你是后妈,从进门那天开始,你就提醒我,我比她大一岁,让着她一些。我忍了,也让了。有用吗?我和李劭忱谈恋爱,我喜欢文峥,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二十五了,已经不是那个十三岁,跟着离异的妈妈寄人篱下,整天惶恐的小孩子了。” 她说着眼泪跟着流出来,她擦了泪,匆匆说:“我前天才出院,还不能吃这些有味道的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陈叔叔,今天对不起。” 说完提了包就出去了。 冯明蕊嘴巴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房子里的三个人一时间静悄悄的,谁都不说话, 等出了门,她就后悔。不该和陈璨动手。 可是她今天心情实在太差了,一点都不想忍陈璨了。她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 冯明蕊从冯豫年出门后,就开始哭,呜咽声不绝,陈璨挨了一巴掌,也哭个不停。 冯明蕊心里清楚是冯豫年受了委屈。 安慰冯明蕊:“我知道我知道,小孩子的气话,过几天就好了。你不该打年年。” 陈璨插嘴尖叫的喊:“她先打我的。” 老陈呵斥道:“你不该打吗?那是打你打的少了!让你妈惯的没个样子!” 陈璨红着眼,瞪他一眼,提着包就出门去了。 等孩子们都走了,冯明蕊彻底哭的停不下来。 老陈听的叹气,和冯明蕊说:“年年本来就觉得在这个家里没理,你一直纵容璨璨纵容的太过了。” 冯明蕊哭着说:“我没有觉得她配不上李劭忱,我没觉得她比别人家的孩子差劲。就像那年,璨璨她妈觉得咱们偏心,又来大院闹事,我怕对你影响不好,年年脾气倔……” 她哭着说的语无伦次。 老陈拍拍她的背,叹气说:“父母的心都是真的,但你方法不对,年年自从研究生后,就很少回家了。难道不是躲你躲的?” 冯明蕊哭的不能自已,“她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住院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你去问问她。” 老陈安慰她:“我明天去学校看她。你以后不能再那么说话了。” 冯豫年回学校的路上就给老师打电话,说,她愿意去云南做扶贫的技术推广员。 她心里后悔,不该和陈璨闹,这个家真的不能住了。 再住下去,这个家都保不住了。她没有大本事,妈妈这些年辛辛苦苦经营的家庭,不能因为她,最后闹散了。 没等她给陈叔道歉,陈叔就来学校找她了。 冬季的校园里,临近放假,特别热闹。她领着陈辉同在学校外的一家面馆吃饭。面馆里大都是学生,陈辉同是个军人,坐在那里端端正正挺瞩目的。他是军人,常年都不在家,冯豫年其实见他的时候并不多。他是个话不多的人,看着有些冷,但是心善。 不像她爸爸梁登义,爱说爱笑,呼朋唤友,一身江湖气。 陈辉同看着她,瘦瘦的,坐在那里孤孤单单的样子。这个继女从他印象里就乖乖的,从来不多说话。不像陈璨,嘴甜话多,被娇惯的厉害。 他先说:“陈叔先要和你道歉,对陈璨少了很多管教。” 冯豫年见他肯来见她,肯说一句中肯的话,突然觉得她离开这个家,离开的不冤。 突然想把这些年说不出口的话说给他听。 陈叔又说:“你妈妈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哭,担心你,为什么住院,是不是在学校里吃的不好。你也知道她这个人心善,但是嘴不会说话。她胆子小,总想着万事安安稳稳的。对你说话总是不讲究。” 冯豫年觉得陈叔是个好人,也是最适合妈妈的人。 她真心的说:“我妈这个性格就这样,她在大事上容易糊涂。您多担待。我没事。” 陈辉同见她不介意,就接着说:“叔叔替陈璨的口无遮拦向你道歉,关于文峥的事……” 冯豫年坦然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陈叔,我觉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喜欢文峥,并不丢人。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他那么优秀,值得被人喜欢。我刚来大院的那几年,院子不管小孩大人,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提起我,就说老陈家带来的那姑娘。你们大院里的小孩,嘴巴是真的毒。只有文峥叫我冯豫年。他和我说,人的一辈子很长很长,等过了二十几岁,再回头看,十几岁那些事,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才二十岁。您说,人生这么长的一辈子,他还没开始过,怎么就没了呢……” 陈璨凭什么看不起他,出口污蔑他? 说完眼睛里含着泪,不肯落下来。 老陈原本准备说的话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这姑娘心里顶明白,不是她有多喜欢文峥,是文峥当年照顾她了很久。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喜欢文峥,是大院里没人和她玩。至于为什么,可想而知。 这孩子心里恩怨分明,是个知恩的孩子。 他长叹一声:“部队今年招文职,你要不考一下吧,部队里清净,没那么多事。” 他知道今天不可能带她回家了。 又有些遗憾,这么些年,没来得及帮帮这个女儿。 服务员正来上面,冯豫年周到的将筷子递给他,把介个调味罐都给他摆在面前,微微笑着说:“我的工作定了,这个周末就要去报道,有些远,是我的老师推荐的。” 老陈问:“哪里?什么工作?” “云南省下属的扶贫技术推广。” 陈辉同皱眉问:“怎么那么远?” 冯豫年淡淡说:“只是下调几年,后面会调回来的。” 没几天,她收拾了行李,悄悄就走了,走之前,谁都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