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的束缚彻底消失后,时鸢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那枚玻璃碎片便顺势从袖口滑出。 刚刚她当作救命稻草的东西,现在已经没用了。 时鸢顿了下,下意识抬眼看向裴忌。 房间的灯打开了,他蹲在那里,像是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应该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时鸢微松口气,正想悄悄把那枚碎片再藏回去时,就听见他冷声开口。 “扔了。” 她顿时一愣,“什么?” 裴忌的眉心烦躁地蹙起,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你手里的东西。” 时鸢抿了抿唇,却固执地没动。 “你以为你藏起来的那块玻璃能把他怎么样,还想着当救命武器?” 他挑眉,毫不留情地嗤道:“愚蠢。” “………” 时鸢不想因为这点事跟他争辩,只安静地坐在床边。 掌心被磨破的地方还泛着火辣辣的疼痛。 这时,裴忌像是找到了什么,直起身朝她走回来。 “砰”得一声,一样东西被粗暴地扔在床边。 时鸢被这一声惊得回神,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药箱。 “自己处理了。” 他丢下这句,便抬脚朝阳台走,头也没回。 留下时鸢一人怔在原地。 她垂下头,看了一眼泛着血丝的掌心,又看向那个高大挺括的背影,有片刻间的失神。 记忆好像一下子被扯回了五年前。 体育课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 巨大的扇叶呼哧呼哧地运作着,仍在与夏日的热气负隅顽抗。 她坐在座位上,膝盖上泛着火辣辣的疼痛。 少年逃了课过来,蹲在她面前,晶莹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连气息还没喘匀。 他端详着她的伤口,眉头紧紧皱起,脸色十分难看,语气更不顺耳。 “时鸢,你蠢不蠢?下个楼梯都能把自己摔成这样?” 她有点不服气地争辩:“我练舞练的腿酸,不小心而已……” 他语调嫌弃:“那你以后还是别走路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手上给她包扎的动作却一再放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 最后还笨拙地扎上了一个很丑的蝴蝶结。 时鸢有些一言难尽:“裴忌,你系得好丑。” 他挑了挑眉,竟然还有点得意:“老子觉得好看就行。” “………” “滴——” 一声悠长的鸣笛声划破黑夜,也将时鸢的思绪骤然拉扯回来。 裴忌也在此时挂掉了电话,走回房间里。 她垂下眼,将眼底的黯然藏起,轻声问:“是靠岸了吗?” “嗯。” 他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快步朝门口走去。 见他要走,时鸢急急开口叫住他:“等一下。” 他的脚步不自然地一滞。 时鸢低下头,声音细弱蚊鸣:“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我想……” 她顿了下,话还没等说完,就见他面无表情地走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进她怀里。 他的声线冷硬:“呆在这,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嗯……” 时鸢有点想继续问他为什么,却还是没问出口。 以他们现在关系,她没资格问太多。 下一刻,“砰”得一声,门就被紧紧合上。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她拿起裴忌丢下的那支黑色手机,手机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温,传递到她的掌心里。 手机竟然没有设置密码,轻轻一划便打开了。 时鸢点开拨号界面,刚想输入洛清漪的电话号码,指尖却顿住了。 凌晨三点钟。 洛清漪还在国外出差没回来,蒋清晚上才跟她分开,此刻应该连她被**的事情都还不知道。 她连报平安,好像都不知道该给谁报。 习惯了,好像也就无所谓了。 手机屏幕安静地亮了一会儿,又再度暗下去。 这时,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映在时鸢眼底。 帮人接电话这件事未免有些过于私人了。 纠结片刻,电话仍在响个不停,时鸢心一横,只好接起。 “您好。” 听见是道温柔的女声,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秒,像是在检查自己是不是打错了。 “抱歉,裴…”时鸢顿了下,缓缓道:“裴总的电话现在不在他身边,您有急事吗?” 电话对面的男人轻咳一声:“抱歉,那没事了,我先挂了。” 时鸢一头雾水:“好的。” 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挂断后。 “砰——” 连续三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骤然划破寂静的夜,海里的鱼儿仿佛都被这几声惊得四处游窜。 是**。 得到这一认知之后,时鸢立刻关了灯,找到一个墙角蹲下,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掌心一片冰凉,心脏仿佛都跟着**一下一下收缩。 为什么会有**? 外面的激战大约持续了有十五分钟左右,终于有了平息下来的趋势。 时鸢仍然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因为蹲得太久,双腿都已经有些开始发麻。 令人窒息的寂静下,手机忽然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震动。 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一片黑暗里,只有手机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时鸢眼睫轻颤,点开那条短信。 ——躲好,别动。 熟悉的语气,哪怕没有显示也能猜到是谁发过来的。 明明只有四个字,却奇异地让时鸢刚刚一直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 她深吸一口气,心间围绕的恐惧感顿时消散了些。 指尖轻触打出一行字后,她不停地删删减减。 最后却只发出去了一个字。 ——好。 刚放下手机,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一群人。 时鸢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迅速绷紧。 随后,几道男声在门外响起。 “人在里面吗?” “应该是在这间没错。” “动静都给我小点儿,别把人姑娘吓着了。” 很快,门被从外面打开,光亮瞬间泄入房间。 时鸢皱起眉,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如此强烈的光线,就见一群人里,为首的男人朝她走来。 男人身形颀长挺阔,穿着一件利落的黑色夹克,五官俊朗英挺,带着股少见的正义凛然。 时鸢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下一刻,就见男人从外套口袋里亮出证件,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别怕,我们是警察。” 声线有些耳熟,好像是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 时鸢的目光又落在他手里的**上。 北城**局刑警队队长。 江遇白。 坐上警车之后,时鸢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实,劫后余生的感觉。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安全地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小警察,轻声问:“我不需要跟你们回警局做一下笔录吗?” 小警察努力保证目不斜视,脸却还是克制不住地红了:“嗯…江队跟我们交代过,今天先不用了。需要的时候我们会联系你的。” 时鸢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裴忌现在在哪里。 她试探性地问出口:“请问..你刚刚有见过裴忌裴总吗?” 小警察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热心问道:“你有急事儿吗?我可以打电话问问我同事……” 时鸢连忙出声解释:“是他的手机还在我这。” 她想了想,又柔声问:“可以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吗?” 她和裴忌……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闻言,小警察面露为难:“呃……这个可能不太方便,毕竟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他都这样说了,时鸢只好作罢。 她笑了下,一双漂亮的眼微微弯起:“没关系,辛苦你们了,还特意送我回家。” 小警察的耳根顿时更红,憨笑道:“为人民群众嘛,都是应该的。” 与此同时。 北城港口,警车的红光在黑夜中闪烁不停,沿着海岸铺成一条蜿蜒绵长的灯带。 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安静停在角落,酒精味从车里飘出来,有些刺鼻。 江遇白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视线扫过那一堆沾满血的纱布,忍不住眉头紧锁。 “我说,你真不去医院看看?” “用不着。” 裴忌将最后一圈纱布缠好,薄唇已经彻底毫无血色,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血肉模糊的伤口根本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连江遇白这种身经百战的刑警看着都有点牙根儿发痒。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裴忌完全可能会成为一名完全不输他的刑警。 可惜,造化弄人。 叹了一声,江遇白忽然又想起刚才那场激战,顿时有点来火:“明明之前都定好的计划,你怎么提前就在船上把人给揍得半死不活?幸好行动没出什么意外,否则我他妈怎么跟局长交代。” 裴忌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我心里有数。” 轻飘飘一句,轻松把江遇白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也是,有裴忌在,他们的行动从没失败过。 提起这茬,江遇白忽然又想到什么,笑容戏谑:“还有,接你电话的那个女人,叫时……时鸢?你什么时候跟女人扯上关系了?” 裴忌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你今天废话太多了。” 这句欲盖弥彰的警告算是彻底勾起了江遇白的好奇。 他正想继续问,一个年轻警察就从不远处走过来。 “报告江队,人已经安全送回家了。” 江遇白嗯了声,余光瞟了一眼裴忌。 按程序来说,时鸢是得跟着他们回去做笔录的,好歹涉及到了他们这次的突击行动。 但谁让这是裴忌第一次跟他们提要求。 就是把人家姑娘安全送回去,不耽误人家休息。 想到这,江遇白哼笑了声,又故意问了句:“那姑娘回去路上有没有说什么?” 车里的男人动作一顿。 年轻警察如实回答:“好像有提到…裴先生。” 江遇白挑眉好奇问:“然后呢?人说什么了?” “说是裴先生的手机在他那里,希望我们可以帮忙转交一下。” “然后呢?” 年轻警察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道:“没了。” 原本还算正常的气压一下子低下去,一股凉飕飕的感觉蔓延开来。 江遇白又乐了,挥了挥手:“行,你先回去吧。” 还没等他转身开始嘲讽某人吃瘪,身后那辆布加迪威龙没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瞬间疾驰而出。 ……… 漆黑的车身迅速与黑夜融成一体,车速之快已经足以窥出主人的心情。 只留下一地嚣张的车尾气。 回到家里,行李箱果然还倒在门口,一切与她离开时没有任何改变。 凌晨五点,世界都静悄悄的。 楼道内悄无声息,仿佛她被**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时鸢甚至有点好笑地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突然死掉,人们都是几天后才发现的。 拖着疲惫的身体进门,时鸢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她才想起去包里翻出手机。 十通未接来电。 都来自同一个人,季云笙。 时鸢拨回去时,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 电话那头,季云笙语气焦急地开口:“时鸢吗?你现在在哪?” 时鸢嗯了声,手上慢慢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一边温声答他:“我已经平安到家了,你别担心。” 闻言,那头终于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顿了下,又歉疚道:“我晚上一直在开会,消息知道的太晚了。实在抱歉,时鸢,让你因为我的事涉险。” 时鸢笑了下,轻声宽慰道:“你别紧张,我没事的。” 他又轻叹了声,“你放心,这次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给你一个交代。我已经让洛清漪赶回去了,这两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季云笙又说,“等我后天处理好工作的事情回国,一定亲自请你吃饭赔罪。” 时鸢笑着应:“好啊,那就提前谢谢老板了。” 又随便聊了几句,时鸢便挂了电话。 外面的天色此时已经有些蒙蒙亮,鸭蛋黄一样的太阳映亮了半侧天际,像是涂抹了一层橙色颜料。 把头发吹干之后,时鸢已经彻底了无睡意。 晚上刚刚经历过这样的事,说不怕是假的。 但时鸢只能认了。 所有人都认为她和季云笙是那种关系,对她来说,却是一种保护。 帮她挡掉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数不胜数的麻烦,让她走了一条相对轻松的路。 她享受了好处,人前光鲜亮丽,人后就势必要承担一部分风险。 所以她没资格怨什么。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哪怕她这种性子温吞的人,也渐渐过得喘不上气。 幸好,她很快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盯着那抹越来越亮的天光,时鸢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裴忌的脸。 一股没由来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是他带来的不确定性。 她只希望,那场意料之外的重逢,不要打乱她的计划。 她和裴忌,本来也不该再见。 只是…… 时鸢转过头,视线落在身旁的桌面上。 黑色的手机静静躺在那里,泛着金属的冷硬光泽。 跟它的主人一样,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时鸢皱了皱眉,忽然有些发愁。 她该怎么把手机还给他?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警察登门做了笔录,时鸢的家门再没有人敲响。 从18岁进了娱乐圈到现在,整整三年过去,她的假期屈指可数。 被工作填满的日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突然闲下来的日子里反而觉得无事可做。 傍晚,她还特意全副武装散着步去超市买了一堆的菜,给自己做了一桌正宗的江南菜系。 桌上的菜色香俱全,却只孤零零地摆着一副碗筷。 吃着吃着,时鸢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将筷子放下,将一旁的手机拿起,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她抿了抿唇,开口问:“陈姨,奶奶的身体最近还好吗?” 窸窣关门声响传来,随后便传来保姆的叹息声。 “哎,老人家嘛,现在还是时不时记不起来事儿,有时候见到我都喊小鸢。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 闻言,时鸢轻垂下眼,喉间有些发涩。 “辛苦您了,奶奶的事还得劳您费心。” “哎呀,我理解的。现在年轻人不都是在大城市打拼吗…”保姆絮叨了几句,忽然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对了时小姐,你之前说快要回来了…是回南浔不走了吗?” 时鸢嗯了声,嗓音极轻:“最多还有四个月。”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保姆轻微的一声抽气,和蒋清当时的反应一样震惊,却也没再多问下去。 又叮嘱了几句后,时鸢便挂断了电话。 还没等她沉浸在情绪里,消失了一周有余的洛清漪措不及防地杀上了门。 洛清漪手里还提着行李箱,挂在腰间的U型枕还没来得及摘,头发上架着一副黑墨镜,飒气十足。 一见到时鸢,她随手把墨镜摘下丢掉一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时鸢的脸。 看了几秒后,她拧起眉:“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感觉这一周你好像又瘦了点。” “快点如实招来,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季总亲自催我快点回来,还让我以后寸步不离守着你,配了三个保镖……” 一听这话,时鸢便猜到了季云笙没有把她被**的事告诉洛清漪。 她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岔开话题:“可能是怕我没有履行完合同就提前跑路了吧,所以叫你好好看着我。”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洛清漪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将手里的一叠剧本递给她。 “喏,你之前不是只看了个简介就说对这个剧本感兴趣吗?我费了好大力气找人要来完整的,你先看看再说。” 白纸黑字上,两个大字印在中间,清晰显眼。 《沉溺》。 时鸢眼睛亮了亮,立刻接过剧本,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许久,房间里都没有声音,只有纸页翻动的窸窣声响。 随后,“啪嗒”一声轻响。 一滴泪水滴落在墨字上,晕出一点泪痕。 洛清漪心里感叹着时鸢的共情能力,将纸巾递给她:“怎么样?” “很好。”时鸢抬手接过,轻声说:“我想试试看。” 洛清漪早猜到会是这样,没忍住轻叹了一声。 “这个是邱锐的电影,他十年二十年出一部,这你知道的,更别提女主角有多少个人盯着。厘姿那边好像最近就铆足了劲。” 洛清漪顿了下,欲言又止道:“而且你要知道,邱锐他…是出了名的抵触轧戏的演员。咱们可能早就被他拉进黑名单了……” 时鸢捏着纸巾的手指微微用力,语气平静:“我明白。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试试。” 入行这三年,她一直马不停蹄地接戏,即便每部的质量都能保证,却难免有各种难听的言论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有说她想赚钱想疯了,也有说她拼命消费粉丝的。 她虽然不会在意,可这短短三年,不只是她的青春,还是粉丝的。 离开之前,她总要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拿着影后的奖杯,优雅谢幕。 洛清漪皱紧眉,纠结片刻道:“要不我把这件事上报给莫青屏那里吧,她应该会通知季总,到时看看公司能不能想办法疏通一下人脉关系联系到邱导……” 时鸢抬眼看向她,语气坚决:“这件事不要让季云笙知道了。” 原本拿这个角色就是一件棘手的事,再找季云笙帮忙,只会让她多欠他一个人情。 看出时鸢态度坚决,洛清漪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得了,只好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明天庆功宴,我想办法找人要邱锐的联系方式。明天厘姿也会去,你就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时鸢陡然失笑:“遵命,洛经纪人。” 等聊得差不多了,天色已经彻底深下来,洛清漪带着行李来的,索性直接打算在这留宿了。 两人一起吃完饭,又敷上了面膜,便齐刷刷地倒在床上刷手机。 突然,洛清漪猛地从床上惊坐起:“**。” 时鸢正坐在化妆镜前例行护肤,被她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 “厘姿最新恋情被爆?随行男子疑似北城某商业巨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