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吵架,局面有点让人看不懂,鱼岁也不敢问,两人看起来没事人儿一样,但怎么看都不对劲。 陛下已经好几天没去丞相府,不仅如此,还宣了左右将军府上两位小姐作陪。 萧丞相倒是毫不在意,只是朝上主战的人越来越多。 “陛下,”鱼岁替她系着腰带,状似不经意地问,“今日元宵,宫里又不办么?” “不办,你们自己玩儿,”阮在欢板着脸,眉心桀骜,颇有几分帝王之势,“朕已经约了人,你也不必跟着。” 鱼岁松了口气,“约了萧相吗?那倒挺好,你们也该……” “不是,”阮在欢踏出寝宫,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和几位姐姐出宫玩玩儿,宫里你照看着,谁找也不见。” 几位?那就还有其他人了,这是搞什么? 鱼岁有些不明白,“一会儿就去么?陛下?” “嗯,下朝就去。” 稀奇。 鱼岁愣是没反应过来,这是真放手了? 初晨的阳光很好,不温不热,打在宫角的琉璃瓦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这充满了乐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阮在欢勾着唇,昂首阔步踏进金銮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首位的萧婉,萧婉垂着眼,面上恭恭敬敬。 阮在欢笑意更浓了些,走着瞧吧,萧婉。 “南疆战事起盛,犯我国土,朕欲速攻之,”阮在欢胸有成竹,懒得废话,“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驱逐南疆鞑虏,臣等无异议。”声音整齐,一听就是串通好的。 “陛下忧心国民,实乃我朝之幸,”左将军第一个站了出来,“微臣愿领兵出征,定不负陛下一片仁心。” “很好,”阮在欢笑出声,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微臣有异议。” 萧婉微微躬身,端的是不卑不亢。 阮在欢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并不生气,转眼看向左将军,“左将军有此决心,值得嘉奖。” 阮在欢不理萧婉,其他人却不敢不理,这时都不敢插嘴,阮在欢也不在意,接着说,“朕就封你为镇南大将军,领兵十万,不日出征南疆。” 左将军只得下跪领旨,“谢陛下隆恩!微臣定将南疆蛮子轰出去!” 萧婉盯着阮在欢,眉头紧蹙,十分不满,“陛下,臣不赞同攻打南疆。” “萧丞相,”阮在欢站起来,毫不在意地看着她,“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劝,萧相有此闲心,不如好好儿的办一办大选之事,朕可是对您期待得很呢,希望萧相不要辜负朕呀。” 她眼神极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诸位爱卿,朕累了,退朝吧。” 萧婉看着她,她却掉头就走,只留下一个背影,在满朝文武齐刷刷的‘恭送陛下’声中,坚定又任性。 一国之君,看自己喜恶行事,与昏君何异?先帝费尽心思将她推上来,总不希望是这个结果。 萧婉跟上去,心里憋着一股气,她知道阮在欢不高兴,也知道她对她在朝中的地位不满,可朝中虎视眈眈,总需要一个靶子,她若是这么拎不清,可就不止一星半点儿的让人失望了。 “萧大人。” 侍卫拱了拱手,“陛下有旨,今日不见客。” 上次没吃到的闭门羹,这次吃到了,萧婉压了压火气,心知急不得,“劳烦通报一声,就说萧婉求见。” 侍卫哪敢不从,进去一会儿,鱼岁出来了,对着萧婉行了个礼,“萧大人万福。” 萧婉点了点头,“她在做什么?” 鱼岁掩了门,往回看了一眼,冲萧婉摇摇头,示意她边上儿去一点 儿,才说,“萧大人,您也知道陛下的性子,就别难为我们几个了,她说不见就是不见,还请您体谅些个。” “还在生气?”萧婉压低声音,也有几分不愉,又莫名生出几分担忧。 “看不出来,挺正常的,”鱼岁摇头,沉思了一会儿,“不过应该还是生着气的,您先回去吧,陛下就是爱使小性儿,过了这阵儿她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萧婉自然知道,只是兹事体大,战事一起,再后悔就晚了。 “今日我必须见她,你们也别拦着,有什么我自然担着。” 两头都不能得罪,话说到这份上,鱼岁也不好再拦着,毕竟小祖宗今日一个想法,明日一个想法,可所有的想法,都是迎着这一位,便恭敬地让开,“您哄着她些,别跟她吵了。” 萧婉:“多谢。” 阮在欢好像知道她一定会进来,她斜靠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头,面色冷漠,带着点讽刺,“萧丞相还真是有本事呵。” “臣……” 萧婉勉强不去在意这些,单刀直入,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如果是为了讨伐南疆的事,”阮在欢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萧婉走过去,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萧丞相就不必说了,朕的意思,必须让南疆知道厉害,如果萧丞相一味劝和,是否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或者……” 她站在萧婉面前,突然冷下脸色,“萧相是有异心?” 她嗓音还是一贯的孩子气,听起来十分青涩,但就是隐隐约约藏着一些上位的压迫。 但这事儿不能由着她来,萧婉直直看回去,“臣并无二心,只南疆一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再做斟酌。” “皇命不是儿戏,”阮在欢嗤笑一声,“萧相不会不知吧?”说着,阮在欢越过她往外走,“萧相回去吧,朕累了,不想再同你说这些无聊的话。” “陛下!”萧婉觉得头大,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就不该接这烂摊子,“臣恳请陛下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阮在欢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起来,“这个词朕喜欢,朕早该意气用事了。” “阮在欢!”萧婉忍不住呼出声,似乎从第一夜开始,她就再也没办法好好儿的和她说话,她也总精准地挑她的命脉。 阮在欢停下来,不说话,轻轻呼了一口气,闔了闔眼,“萧相注意分寸,往后再直呼朕的名讳,朕便不再顾忌师生情谊了。” 师生情谊? 萧婉想笑,她何时顾过这层情谊?把她灌醉压到床上去的时候?还是隔三差五爬她床的时候? 但此时吵起来,便没完没了,萧婉强行压下去那些情绪,撩袍跪下,“陛下既然顾念师生情谊,就请收回成命。” “萧婉!”阮在欢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气一下子冒了上来,“你一定要跟我对着干?” 萧婉俯在地上,心乱如麻,“求陛下收回成命。” 阮在欢盯着她,不经意冒出一些恨意,沉沉刺痛着压过那些扶她起来的心,“绝无可能。” “你要跪就跪吧,朕不奉陪了。” 阮在欢带着一股气走了,留下的萧婉带着一股气跪着。 萧婉跪得笔直,文人风骨扑面而来,鱼岁送走阮在欢,回来又过了许久,一问才知道她还在里头,进去就见这副场面,立即想搀她起来,“萧大人,您这……这又是何必?” 萧婉仍旧直挺挺跪着,拒绝了她的好意。 “陛下今日约了朋友去玩,”鱼岁跟着跪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萧大人要等,不如坐着等。” 吵来吵去又是何必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鱼岁不懂,朝堂之事,难道就不能好好商量了吗?非要一 个东一个西,闹成这样? 萧婉并不想牵连别人,“鱼岁,你出去吧,不必跟本官在这里跪,本官自在这儿等她回来。” 鱼岁叹了口气,跟着跪了一会儿,眼见得日头一点点西斜,才起身出去唤人找阮在欢。 一个更比一个倔,难为她们中间这些人。 彼时,阮在欢租了一只船,正和各家府上的小姐游湖。 她本就生得可爱,又是当中最小的,还有立后的意思,此时专心逗乐几位姑娘,哪还有不喜欢她的。 暗卫找到她时,她输了投壶,正被捉着灌酒。 “陛下。” 她心里不高兴,有意灌了自己许多酒,暗卫说起萧婉的事,她只觉得头疼,心里堵得慌,还有点恶心,想吐吐不出来,颇扫兴致。 “知道了,退下。” 就该让她跪着,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吃瘪。 “欢欢,”几个姑娘见她不高兴,便凑上来逗她,“输了可不能找借口躲酒!” 她们玩了几天,早就熟得不得了,也没那些个忌讳,她没取字,便让她们叫她的名儿。 “各位姐姐饶了我吧,”阮在欢抛下那些心思,又笑起来,“再喝下去明日朝上我要出丑了。” 她嘴上告着饶,手却接过酒,一口饮尽。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跑出来萧婉的模样,她的脊背,极瘦弱极笔直,仿佛什么也不能压弯。 真是让人讨厌。 月亮看着有九分圆,清清冷冷,也像她。 阮在欢呼出一口气,又喝了不少。也让人讨厌。 她醉醺醺回宫时,御书房只燃着一盏灯,萧婉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还在跪。 阮在欢心里猛然又生出些气来,“萧婉,你非要逼朕?” “陛下一定要战?”萧婉不答反问,这么久没说话,她一开口,声音里俱是哑涩。 阮在欢心尖一刺,一下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头晕目眩,良久,才在她身边坐下来,“如果是呢?你要在这儿跪到死?” 她一身酒气,熏得萧婉眉头一皱,强忍着,摇头,“陛下一意孤行,臣又怎能左右?” 阮在欢这下更不懂了,“你什么意思?” “陛下既要战,”萧婉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饱含失望,“何不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