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阵阵,沙尘翻飞。鲜血斑斑,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琵琶妖艳的面容此时写满了怒意,咬紧牙关,迟疑片刻,一个闪身,将红色衣摆随手扬起。只见那如海浪般的红绸瞬间回拢,气流裹着琵琶的身周,那巨大的蝎尾亦是偃旗息鼓,骤然隐没在华光之间。
只消片刻,四周皆静。
琵琶恢复成最初的模样,红衣加身,长发梳绾。只是曾经千娇百媚的神色已然变得冰冷至极。红衣纷飞,闻得那一声冷冷的质问,道:“天蚕,你的护体蚕衣怎会消失!”
玄悟简直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幕。自那次南海御海神鼎前看见了金蝉子动用了逆身术,他从未想过还能有在金蝉子不愿的情况下能有人将其伤了分毫。可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之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体当下了那蝎尾的一击。玄悟哪里会不知这蝎尾的厉害,所以当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色巨物朝着自己攻来之时,除了瞪大眼睛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之外,已然没有闪躲的余地。而只是一霎,他没有等来想像中的剧痛加身,而那蝎尾在金蝉子挡在自己身前之时稍偏了攻击的方向。饶是如此,他仍是听见了血肉被撕裂的声响。虽然面前的金蝉子身形未有移动分毫,但是脚下那刺目的鲜红,却叫玄悟的心狠狠的揪到了一处!
从起初的剧痛难忍到现在的麻木,金蝉子不知自己的这条臂膀是不是已经废了。他只觉的半边的身子就如同是木头做的一般,尚还可以感知鲜血流过皮肤是麻痒之感。他心中叹息,看来这蝎毒当真是厉害的很。金蝉子凭着一口气,不愿泄了力道倒下身去。他看着琵琶寒冷的双眸,却强扯出一丝淡然的笑意,低声回道:“已入佛门,一切皆空。”
琵琶攥紧双拳,银牙咬的咯咯作响。她面容沾染愤怒,双目燃火,恨声道:“好,好,那如来老儿竟然夺了你的护体蚕衣。难道我等洪荒生灵,就这等任人索取,连护佑自身的东西都不能留住。真当洪荒之物皆是蠢钝没有脑子,凭借他人随意宰割!”琵琶闭了闭眼,咽下那一口要喷薄而出的弑杀之念,她复又睁开双眼,净是萧条。看着眼前的金蝉子,语气惋惜道:“一句佛门,你便将所有丢了个干净,心心念念去做个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坐莲台之下。为此不论心中作何想法,都不愿理会。洪荒混沌,鸿钧传道,我等有幸一闻。而你破茧而出,便遇接引道人,入了门下更是幸甚。但是天蚕,我等虽是凶虫,杀人嗜血以滋自身,性命在手犹如草芥。此念成痴,心中已然,你想脱离这等生活亦是无可厚非。但是天蚕,你可知有朝一日,你若要为你的信仰拼出自身,以血肉之躯捍卫心中神域,面对强敌殊死一搏。若是没有了那蚕衣护体,你且要如何保全自身。难道那破茧而出之意,撕裂周身之苦,你却全然忘记了不成!!”琵琶说罢,已然是显出凌厉的煞气,颇有怨怼嗔怒之意。
女子沾染怒火的声音已然没了任何的如水缠绵,入了耳中只觉得格外的遥远。金蝉子本想坦然相对,一笑置之。奈何那伤痛来的远远超出了自身的想象,身体已然不似是自己的一般,软塌塌的向后倒去。
玄悟只觉眼前一晃,便见那身形倒了下去。他心中一惊,同时已然伸手将那身躯接住,慢慢的俯身将其稳稳的拢在身前。玄悟看清了金蝉子身前的伤痕,顿时瞳仁一缩。虽然那蝎尾减了力道,但仍然留下了一条狰狞的伤痕。本是巴掌长的一条伤痕,由于浸染了毒液,那细伤口两侧的皮肉被逐渐腐蚀,越演越烈,已经深达皮肉之中,深可见骨。而那血水顺着右侧的手臂蜿蜒而下,浸染了大半的衣袖。而怀中之人面色苍白如纸,额间冷汗淋淋,嘴唇毫无血色,甚至连呼吸都细不可闻。
“金蝉子……”玄悟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喉间如同堵了一块砂石,将那些声音尽数堵在了里面。
金蝉子反应有些迟钝,目光虽然看向琵琶,但是那一声满含歉疚的声音还是能清楚的听见。他微微的扯出一个笑意,声音细弱且缓慢,道:“虽为大凶之物,却也有灵智顿开之时。在洪荒之时手染生灵性命无数,心中茫然便作茧自缚,只望能参透一二为己解惑。感知有人声入我耳,慈光乍现,顿感善恶之分,便破茧而出。撕扯混沌血肉,犹感不及。”金蝉子喘息片刻,稍显混沌的眼神看向琵琶,笑道:“世间生命,谁愿葬送他手。吾等凶名,岂能背负一生,恶念不除,岂非与往无差。能化尽曾经以往,洗净双手血腥,诵经超度,无非讨个心安理得罢了。”
那声音如细风拂耳,拨动心弦阵阵。琵琶神色一滞,却又强制压下那种莫名之感。他们被冠以凶虫之命,饶是听闻了鸿钧传道又有何用,无非是散落在天地间,过着嗜血杀戮的日子。若是不想消弭于世,便只得强大自身。看着那些凡人封神登天,锦袍加身,荣誉满头,而他们却还是与以往无异。谁愿终日躲在阴暗角落不见天日,谁愿过着双手染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是命该如此,无力怨叹。所以他们入了圣武帝尊麾下,只愿一改往日鲜血染身的晦暗。拼劲自身,誓要搅一搅这终年不曾改变的天地。那些神佛安逸逍遥,也该轮到他们替换回来。所谓天界地府,再也挡不住他们的去路!!
想罢,琵琶双目重染冰寒,语气森然道:“天蚕,今日念及以往,我愿忤逆帝尊旨意,放你离去。只是你身后之人要交于我手。今日之事,总要给帝尊一个交代。”大不了她央求师兄,手里抓个人,交给帝尊,是杀是留,权当是消消帝尊的怒火,减轻些对自己的刑罚。
金蝉子眼神涣散,笑意却不减分毫,只低声道:“提及旧交,在此多谢。只这身后之人,并非一般,万不能葬与你手。”那日花果山见那小童,金蝉子便知晓,他所择之主,便是玄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