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的大门重新打开,之前守卫都是两人一班,铁穆将守卫增加了一倍,自己也亲自守在门房里,以防万一。
穆远三人已被带入皇城司,集中在一间空屋内看管。
吴扬没有为难他们,命人请来医士给三人治伤,又命人送来吃食,让三人安心休息。穆远右手手臂骨折,左腿腿骨裂了,医士重新上了夹板。另外两名快行,一个叫梁艺的肋骨断了两根,眉骨处裂了一道血口子,反倒是个子最为矮小的苏青除了一些瘀伤,并无大碍。
穆远三人心中虽然忐忑,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听天由命,况且除了不能走出屋子,三人的待遇倒比平日还要好上几分。
吴扬回到公事房,立马吩咐让人给两位皇城司勾当枭龙和独孤木送信,他自己则在桌案前写条陈,一封给皇帝,解释调兵的缘由;一封给皇城司提举赵璩,详细说明今日发生在皇城司的事件始末,尤其是百姓围堵皇城司的情由。
穆远虽然只是快行的一个小小班头,但他毕竟是皇城司的吏员,如何处置自然得赵璩这位提举大人决定。此外,王二苟一家的意外惨死也需得有个说法,不然今日的事件极有可能重演。
吴扬深知如今的临安城就像是一个火药桶,在金人即将来袭的高压之下,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发爆炸,他可不想做那个点火的人!
至于给皇帝的条陈,除了说明事情的始末,吴扬最主要的还是请罪。虽然李南风说他出发前已经禀明皇帝,但臣子私自调兵乃是大罪,吴扬必需得到皇帝首肯后记档,否则哪一日惹得圣心不悦,今日的举动就会变成一道催命符,还会给吴府招祸。
条陈写好之后,吴扬命长吉亲自跑一趟恩平郡王府,务必将条陈递到王爷案头,“不管谁来接,你只说百姓已经散去,穆远三人也被暂时看管,我已经命人将事情通报给两位皇城司勾当。其余的一字也不要多说!”
此前吴扬答应百姓会给王二苟一家一个交代,并非搪塞之举,他虽然不能置喙事件的后续处理,但他知道恩平郡王赵璩是个温厚的人,如果真是穆远三人无故杀害百姓性命,恩平郡王必定会严惩不贷。况且今日的事情已经捅到了皇帝跟前,谁有胆量徇私?
吴扬看了看天色,距离宫门落钥还有一段时间,他决定亲自进宫一趟,向皇帝当面述说情由。
吴扬跨上坐骑,头一回在天街上纵马飞驰。
吴扬的坐骑是一匹黑马,通体纯黑,更无一丝杂色,只在额头处有一撮白毛,像是一个闪电的标记,因此名叫“闪电”。
皇帝赐了吴扬绯袍,黑色的软甲,外罩大红的披风,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在天街上疾驰而过,引来无数女娘追随的目光。
“是吴扬吴指挥使,他可真俊!”
“这一身绯色的指挥使服色只有小吴大人配穿,其他人穿了也是跳梁小丑!”
“啧啧啧,要是能跟小吴大人共乘一骑,奴家就是死了也甘心!”
“做梦吧你,小吴大人那是何等眼光,岂能看得上你?”
……
吴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议论和眼光,他丝毫没有停留,如同一道绯色的幻影在天街上掠过,在临安城无数少女心中留下一点旖旎的念想,他却毫无所觉,更没有丝毫的留念。
“闪电”马如其名,十余里的道路在起落的马蹄间转瞬即逝。
进了宫,吴扬并未见到皇帝,王沐恩接过吴扬递上的条陈,低声道:“官家和宰执们正在议事,小吴大人还是请回吧。皇城司的事情官家已经知道了,他说小吴大人处理得很好。”
得了准信,吴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将专程拐去“六味居”买的几样吃食递给王沐恩:“这几样点心都是刚刚出炉的,新鲜着呢,公公得空让陛下垫一垫肚子。吴扬告退了!”
待吴扬离开,王沐恩打开食盒看了看,里面果然不仅有官家爱吃的沙鱼脍和花炊鹌子,还有他称赞过的三脆羹和羊舌签,另外还多了千层酥和云片糕。
“这小吴大人还真是有心了,官家见了必定喜欢!”
王沐恩连声称赞,引得小内监四喜伸头来看,见是几样吃食,忍不住说道:“爷爷也太偏心小吴大人了,不过是几样吃食,您就赞不绝口,这些民间的点心再精致还能好过咱们宫里的?”
“你懂什么?宫里自然不缺少吃食,难得的是小吴大人这份心意。今日不同以往,他有多着急进宫你莫非半点不知?可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忘记给官家带吃食,还顺带让咱家也沾光,就是这份心意才难得!这也是小吴大人做人做事讲究的地方,你可多学着点!”
四喜似懂非懂:“爷爷,咱们要立刻呈上去吗?”
“糊涂东西!”王沐恩忍不住低声骂道,“官家正和宰执们议论国事,这个时候呈上去不是讨骂吗?得等人都走了,再让官家高兴高兴。这段时日官家也真是苦,朝廷内外风波不断,那帮大头巾还只会说官家的不是,咱家听着都替官家难过!”
今日早朝,一封六百里加急从鄂州飞到皇帝的案头。
鄂州军多为岳飞旧部,统领鄂州军的都统制李道曾是岳飞的选锋军统制,虽然他和已经战死的兄长李旺都是半路投到岳飞麾下,不算岳飞的嫡系,但其身上也带有“岳家军”的标签。
当年岳飞被投入大狱,十万岳家军将士并未轻举妄动,皆因他们相信岳帅的忠义,相信朝廷必会洗清泼向岳帅的污水,还他清白和公道!
其后,岳飞和长子岳云、大将张宪,在除夕夜被冤杀,十万岳家军将士隐有躁动,是岳夫人李娃深明大义,请将士们以家国大义为重。
“如今金国虎视眈眈,尔等若是妄动,不仅国家有倾覆之危,家乡父老不存,更坐实了岳帅叛国之名,岳帅九泉之下也必不安心!”
“岳帅与云儿、宪儿之死,我的痛苦丝毫不会比尔等少上半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岳帅生前忠君爱民,以收复河山,救民水火为使命,多少次拼死蹈危,陷入死地而志向无改!诸君忍心在岳帅死后让他清名染污,志向蒙羞吗?”
岳夫人一身缟素,一手牵着一个孩子,面色冷肃。面对丈夫和长子、女婿被皇帝和宰相秦桧冤杀,她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只会软弱哭泣,在躁动不安的军队和义愤填膺的将领面前,她大义凛然,沉着冷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很快安抚住了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