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吴扬从地窖里出来,走出冰井务衙司老远,长吉依然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他拉了拉衣领,快走两步赶上自家公子。 “公子,那老头儿说的是真的吗?金国,金国的皇帝真的那般变态?将人绑在柱子上活剐,还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肉一片片烤来吃,啧啧啧,这是他妈的什么恶魔!老子将来若是见到了,一定将他千刀万剐,将他的臭肉烂肉都塞他嘴里,呸,猪狗不如的东西!” 吴扬淡声道:“你没机会了!那个皇帝叫完颜亶,已经被如今这个金国皇帝夺位杀死了,尸身只怕都化成白骨了!” 长吉吐了口口水:“呸!化成白骨又怎么样?还不是可以挫骨扬灰!那可是个姑娘啊,一个活生生的不满二十岁的姑娘,还是我大宋的姑娘!” 吴扬暗暗叹息一声,石南亭所说的大宋女谍,应该就是董小乙的姐姐董月娥,没想到她竟死得这样惨烈! 金熙宗完颜亶在位的最后一二年,残忍嗜杀,伺候他的太监宫人被他杀掉的不计其数,以至于宫人们当值如同赴死,如果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要感谢白山黑水之神的保佑! 文武大臣稍有疏忽,被他当殿杀掉的也不少,以至于金国的臣子们要么请求外放,要么装病不去上朝。 完颜亶自己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据说他每晚都要将佩刀放在枕头底下才能睡着,夜里若是有宫人接近他的寝帐都会被他杀掉。他嗜酒如命,夜里又常要茶要水,宫人若是来得迟一丁点,也要被他杀掉! 董月娥的谍子身份究竟有没有暴露,很难说。从石南亭的讲述听来,其后金国皇宫并未掀起大狱,或者“抓获宋朝女谍”云云,只是金熙宗的一个借口罢了,是他残忍嗜杀的一个借口! 据说金国当今这位皇帝完颜亮虽然还不足四十岁,却有了堂兄完颜亶末期的样子,也是一般多疑多忌,尤其他是杀死了堂兄完颜亶才登上的帝位,注定了他的皇权充满了血腥味! 这位皇帝从登基之初就一路杀杀杀,金国的权贵大臣,靖康之变中的功臣几乎被他杀光!上京的金国贵族如斜也家几乎被他连根拔起,这样被满门除尽的金国贵族有七十六家之多,可以想象这位皇帝有多么的铁血无情! 完颜亮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孙子,金熙宗则是金太宗完颜晟的孙子。完颜亮夺位后将太宗一系的完颜氏子孙几乎杀光! 为了自己的帝位更加稳固,这位金国皇帝下令铲平宗庙,拆毁皇宫和大臣宅邸,甚至平掉金国历代祖先的坟茔,将国都从上京迁到燕京,美其名曰上京酷寒,不宜居养。 这位金国皇帝虽然还没到每晚要枕着兵器才能入睡的程度,但他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杀戮,据说连与他有半师之谊,手握重兵久镇边关的老臣完颜撒离喝也未能幸免! 或许,当金太宗完颜晟从哥哥完颜阿骨打手中继承皇位,奠定了金国皇权承袭兄终弟及的基调,也给金国的皇权承继埋下了阴谋和猜忌的种子,金国的皇帝越到后期越嗜杀应该跟这个脱不开关系! 完颜亮还极为好色,据石南亭描述,最近一二年完颜亮很少上朝,每日躲在寝宫内与他众多的姬妾嬉戏,大臣们有军国大事禀报,只能在他寝宫外候着,他什么时候在女人的肚皮上消磨完过剩的精力,什么时候才起身草草处理政务。 “完颜亮这些年除了调运粮草,打造兵器,积极备战外,唯一的爱好就是重修汴京宫室,我儿石中棠曾听他对大臣豪言,他平生有三大志向: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帅师远伐,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二也;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他贵为皇帝,小老儿又岂肯将孙女送进皇宫让他糟践?况且他杀了我儿子,逼得我儿媳上吊,石家与金国新仇旧恨,誓不两立!” 吴扬和范曾等人这才知道,石南亭带着孙女如何能在皇宫侍卫的追杀下,一路从金国有惊无险地逃到临安,实在是金国皇帝对石小玉势在必得,每到紧要关头石小玉就以死相逼,这才给祖孙俩挣出一条活路。 想到这里,吴扬对长吉道:“你去找刘婆子,让她将前院的厢房打扫出来,石南亭祖孙就暂时安置在府里吧。记住,对外就称是你母亲的族叔带着孙女来投奔你,平常嘱咐他二人少出门,一切信息都要对接好,不可出纰漏!” 石南亭祖孙显然比他们最初估计的要重要得多。 石南亭与儿子石中棠待在完颜亮身边多年,况且石中棠又参与了帮完颜亮篡位的大事,父子俩极得完颜亮信任,石中棠死之前是完颜亮的侍卫长,石南亭则是金国天厩院副院使,负责替皇帝训养马匹,因此他能接触到金国军马数量和几大军马场的位置和布防等等信息。 如今金国皇帝只是派侍卫秘密捉拿祖孙俩回金国,若是知道祖孙俩已经跟大宋的皇城司和密谍司搭上线,很难说他不会行文向大宋朝廷索要逃官,届时皇帝将会陷入两难,祖孙俩的处境也会岌岌可危。 长吉答应了一声“是”,吴扬又接着说道:“我回去沐浴换身衣服,立刻进宫与范掌印一道求见陛下。你去皇城司跑一趟,就说我的命令,着白羽带着察子和快行秘密寻访金国的侍卫。一旦查实了立刻向我禀报,不可妄动!” 二人走到分岔口,长吉自去皇城司传令,吴扬则回到清凉山的宅子里沐浴更衣,他在地窖里沾染了一身的血腥气,这般去见皇帝实在是大不敬。 清凉山上住着的都是临安城的世家豪门,越往上越是富贵无极。吴扬的宅子位于清凉山脚下,他已有数日不曾归家,刚到门前负责洒扫的刘婆子迎上来:“吴大人您可总算是回来了,您老家兴州来人了,老婆子将人安顿在门房里,正要寻人去皇城司向您通禀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笑喊道:“十公子,长安给您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