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冬雪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寂静的雪团如细沙般溃散,多余的随寒风扎进路人漏风的脖颈。 这一幕凉意和寂寥袭遍宋舞全身,通红的面孔,湿热的口腔,昭示她发烧了,而现在更尴尬的情况是,她似乎打扰到了正在接吻的一对情侣。 是季骁虞和他新交的小女友,她前男友的兄弟、哥们,有名的浪荡子季总。 女孩害羞地躲到了季骁虞背后,宋舞对上季骁虞不悦的目光,尴尬而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路过。” 季骁虞冷冷地审视着她,目光往旁边一扫,倏地不屑地勾唇,“什么东西。” 宋舞:“……” 她没生气,加上感冒没什么精神气,脾气挺好地装作没有听见。 这里是澜庭,她住的地方,没想到在住处分摊的花园里碰到季骁虞和他女朋友,并且打扰了他的兴致。 可后面那条路是庭院到她家的小路,这两人挡在这里不说,还要骂她出现得不合时宜,有没有道理。 她径直错身走过他们。 背后一道声音叫住她,“喂。” 季骁虞不善的声音咄咄逼人的响起,“你怎么还住在这。” 宋舞闻言愣怔,回头对上女孩好奇的目光,还有季骁虞冰冷嫌恶的注视,她讷讷地问:“我为什么不能住这里?” 季骁虞玩味地问:“你凭什么住这,你买的房吗,写了你的名字吗。” 宋舞一瞬间因发烧而混沌的脑子终于明白了季骁虞想做什么,他在找她麻烦。 她认真地回道:“席岳说过房子是买给我的。” 她的话在季骁虞听来简直不知廉耻极了,她怎么还能用这副软糯的口气,理所当然地享用别人的房子。 季骁虞定定的冷眼瞧着她,反而笑了,是冷笑的。 他注意到宋舞呼吸有些笨重,面色也潮红一片,目光水汪汪的一片,毫不留情的嗤笑:“出来卖的脸皮就是比一般人要厚。” 这回宋舞没办法不生气了,她知道她不被席岳的朋友们喜欢,他们根本没怎么接触过,也无所谓。 可季骁虞都侮辱她到这份上了,她不能没反应了,“我不是。” 她黑溜溜的眼珠紧紧盯着季骁虞,直到看到他神情一怔,变得复杂,努力扯着嗓子反驳他,“我不是出来……卖的,咳咳咳……” 她捂住嘴后面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僵硬的气氛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宋舞眼泪都咳出来了,脸上满是雾气的红,瞪着季骁虞的目光却明亮地想让人捂住她的双眼,呵斥她不许那么看人。 然而季骁虞没有,他只是冷眼沉默地瞅着她,不耐地挑起了眉头。 宋舞溃散的心绪顿时被这种羞辱击倒,觉得跟季骁虞说这些没什么意思,背过身去,不想让他和那个女孩看到自己咳嗽狼狈的一面。 呼吸平稳后,她侧了下身子,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是算了,就这么走吧。 后面那道目光一直在看她,宋舞如芒在背,脚步不停,手凑到嘴边呵气,太冷了。 她走之后,季骁虞被忽视已久的女孩拉了下手,既好奇又疑惑地问:“那女的到底是谁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真是你刚说出来……那个呀?” 凝望着那道消失的单薄背影,季骁虞收起那副嫌恶的神色,变得面无表情。 面对女孩的问话,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 宋舞早知贪图捷径会碰到季骁虞,会在发现他们的第一时间扭头就走。 她感冒其实早有预兆,一开始以为是个小问题,不用吃药就能自愈,没想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加重了。 在惊动季骁虞跟他女伴那一刻,宋舞就已经感到头脑发昏眼睛酸胀了,于是连思索都来不及,就直接道了歉,迈着虚浮的步子走过。 想到对方在她道歉之后还不肯放过她,还要故意刁难,宋舞只想到了一句广为流传的话。 圈子不同,不能硬融。 这就是被反噬带来的连锁效应吧。 乘着电梯到家,宋舞按着鼻子,忍住喷嚏,浑身哆嗦着解了门锁。 她怕等不及进家门就会因困意而躺倒在走廊,但好在屋内有她提前设定好时间开放空调暖气,直接驱走了她身上浸染已久的寒气,明亮如日的灯光亦给了宋舞一丝丝温暖。 玄关鞋柜的地上摆放着两双男女各式的拖鞋,宋舞换上其中一双,十分顺手地将碰乱的男士拖鞋并拢。 平静的陈述脱口而出,“席岳,鞋子要放鞋柜。” 没人应她,除了屋子里的智能系统亲切地叮咚一声,“主人我在”,宋舞独自面临的是一阵窒息的尴尬。 她想起来,男士拖鞋好像是她自己拿出来的。 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鬼使神差吧,凭借习惯宋舞就这么做了。 而她刚才喊的名字,就是刚才碰到的人口中提到的,她的男朋友:席岳,席英集团总裁独子,集团精心培养的下一任继承人。 他和宋舞的关系在三年前结束,英年早逝。 是感冒加重,脑子快不行了才会重复过往的行为吧,宋舞敲着头经过一面照片墙,跌跌撞撞走进浴室。 光洁的镜面上,照出一双湿润朦胧的眼珠,眼角像擦了胭脂,鼻头微微泛红。 宋舞勉强扎好头发,撑到热水放满就已经快不行了,最后更在一脚踩进时直接滑倒进浴缸。 水花迸溅,身体上的疼痛让她意识多了道清明。 衣服来不及全脱光,还剩内/衣/裤没脱的宋舞干脆就这么躺着,温暖的热水让她闭眼发出微微痛苦又舒适的叹息。 这就是一个人居住最大的缺点。 纵使生病,摔伤,受伤,恐怕死在家里都没人管吧。 说来也是奇怪。 这房子从宋舞住进来起,就没在小区碰见过以前与席岳有关的人。 也不怪季骁虞看到她是会突然发难,在这富人象征的小区,以宋舞的存款的确是买不起的。 而他跟席轻轻松松,甚至可能不需要出钱就能拥有,贫富差距太大,造成了底层仰望,高处鄙夷的常态。 宋舞心中向来对与她圈子不同的人是敬而远之的,席岳是意外,季骁虞跟他是兄弟,更躲不开。 不知是不是感冒引起的不舒服,亦或是与席岳有关的人陡然出现,令过去的记忆不断从宋舞脑海中浮现。 在还没涉及席岳的圈子时,宋舞就已经出了名。 很多人对她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同样的,席岳在的时候,今天奚落她的季骁虞还并未那么让人避之不及。 不过相比今天的偶遇,却更具有戏剧性。 在成为男女朋友后,席岳似乎有抱着要让她融入进他圈子里的心思,很难得的带宋舞出来认认人。 地点定在一个私人会员制的高级会所,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据说跟席岳相熟的朋友都会来。 而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鉴于席岳跟季骁虞都属于豪门金融圈,年轻一辈里的标志性领导人物,那天来的人比预想中的多了一倍。 这让刚得知消息,还在路上的席岳隐隐面露不悦。 宋舞看到他烟没吸两口,就直接撵灭,“取消,不聚了。”接着让司机掉头,准备带她回去了。 但是很快电话里的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说服了他,“人多赶走一些就是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除非你打算把人藏一辈子。” 那时宋舞对季骁虞一无所知。 单纯通过他们交流的语气方式,猜测他们关系应该很好。 不然席岳不经常笑的脸上,嘴角不会微微轻扬,回道:“我未尝不可。” 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肯定也在抽烟。 宋舞听见他抿了一口,呼出的气音就如窗外飘来微醺的热风。 男人的嗓子多了一丝暧昧的暗哑,调侃席岳上一句的话,“哦?那不是美得像朵花啊。” 席岳当时正握着宋舞的手摩挲,理所当然那么认为,“天仙不外如是。” 害得男人直接笑出声来。 更压低气息暗骂了句“哥们真是够了”。 宋舞面热得就像吃了一顿宝宝辣,好在车窗外的夜色遮掩了这突如其来的几分窘迫尴尬。 而那头的男人很快敛了笑音,语调有种天然悠扬的气派,精简地要求席岳,“……口说无凭,带她过来。现在,马上。” 一通电话让席岳再次改变了主意。 目的地依旧是聚会的会所。 该不该说那天宋舞运气不怎么好,没算黄历,或许不宜出门。 推开指定包厢的门,已经先到的人就如约定好般,整齐扭头向席岳身后的她看来。 每双眼睛都在观察打量,衡量的目光严谨地让宋舞想起小学用过的尺。 有惊艳有审视有善意也有不善的,像是察觉到她的不识,席岳进来就将她直接领到了一个黑皮沙发的位置。 只有这张一大半空着的沙发,和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等待着他们。 “来了。” 从席岳和对方打招呼起,宋舞就懂了眼前这个刚才拨弄手机,漫不经心的男人就是和席岳通电话那位。 短暂的寒暄过后,男人将目光对准她,“你就是宋舞?” 他在笑,笑得礼貌而和气,可表露出来的气态却并非真的那么回事。 男人身上有种与席岳不相同的匪气,就像精英里的异类,看人的眼神如同一把钩子。 就这样盯着宋舞,朝她伸手,“我是季骁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