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财富是个好东西,宋舞亲眼看着刚才对她凶神恶煞,加以制止的保安因为季骁虞的一句话,就如换了个人。 谄媚恭请,对她放行。 季骁虞在她面前先走一步,留了个背影给宋舞。 冬日里季骁虞一身深黑色西装,显露出宽肩长腿,大步向前冷漠走着,根本没考虑到后边身姿娇瘦的人跟不跟得上。 墓园上有一百八十八层台阶,光是登上九十九层宋舞已经喘得不行了。 她一直在努力地跟上季骁虞的步子,没抱怨过,鞋跟哒哒地在地面踏响。 像一支追随着风的舞曲,季骁虞在前面不可能一无所觉,他莫名地勾着唇,听着背后宋舞急切的小步子在忙碌地跟着他,紧紧的,一刻都不敢放松。 这极大地愉悦到了某些人,喜爱作弄的特殊嗜好与劣根性。 而季骁虞还故意催促,“快点。我待会还有事,别耽误我时间。” 他有一头蓬松的头发,大概做过造型,颜色是染得均匀好看的冷色调,宋舞落在季骁虞身后一小节,隔着四五层台阶的距离,发现了一抹亮光从他鬓发处暴露出来。 季骁虞戴了一颗黑曜石的耳钉。 宋舞看呆了。 季骁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神,抬手碰了碰左边的耳朵,他眼窝很深,高挺鼻梁,不是纯粹的东方骨相,混合了西方硬朗的气质,令见过他的人,对那张优渥的脸过目不忘。 季骁虞眯眼审视,“看什么。” 宋舞如被恫吓般垂下眼眸,她想起来,席岳提过一次,季骁虞外婆有些西欧血统,所以高鼻深目,肤色冷白,有时稍微头发留长一些还会像个身形高挑的外模。 宋舞低头的动作和沉默的态度让季骁虞感到一阵扫兴。 他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但从他宽阔修长的背影来看,像是在生什么气。 席岳的墓前摆满白色花束,宋舞从被轧烂的菊花中挑出来的那一支尤为扎眼。 季骁虞看到她盯着墓碑上席岳的照片,眼都不眨,一副痴情相,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嗤了一声,“装的倒是挺像……” 出神的宋舞恍惚地清醒过来,扬起沉甸甸的头,缓慢地说:“能不能让我单独和席岳待会,有些话想和他说。” 这是意指打扰到老相好叙旧了? 被当做电灯泡的季骁虞臭着脸潇洒地转身,临走还要阴阳怪气地抛下一句,“人鬼情未了。” 表情奇怪的宋舞:“……” 走到不远处的季骁虞倚着席家不知哪位长辈的碑,放眼望着整片席家墓园,跟着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响了。 他光是看了眼来电备注就皱起了眉,“喂……” 墓碑前,宋舞蹲下身稍稍仰视着照片上的席岳,他死的时候那么年轻,相貌英俊,看上去不是很多话的人。 他是宋舞第一个男人,用席岳的说法就是,他对宋舞一见钟情。 他知道宋舞是宋鸿芸的女儿并不嫌弃她,从校里校外蹲她堵她追求她,直到宋舞答应和他交往为止。 可惜最终他们没能修成正果,席岳出车祸的那段时间,宋舞跟他并不像外界看起来那么甜蜜,而是席岳对她单方面处于冷战状态。 他们之间出现了一点问题,不是感情上的,而是误会。 宋舞不擅于解释,她从不热爱狡辩任何一件事,因为她嘴笨,除去靓丽的外表,褪下那层皮她就是块木头,感情反应比一般人要慢,不会选择倾吐撒娇。 就像车祸前一天,宋舞在席岳书房门口,恰巧听见席岳应付他妈妈的电话,庄女士以席岳奶奶的名义要求席岳必须出席晚上的相亲宴。 当时彻夜忙碌完工作的席岳疲累地捏着鼻梁,对电话里的人道:“如果不是商业上的合作就没必要见面,妈……” “别叫我‘妈’,连自己儿子都指挥不动我算哪门子的‘妈’?席岳,我看你眼里就没我这个母亲,我让你走正道,别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鬼混你听了吗?” 庄女士的声音让人可以想象出她在那头有多痛心疾首,“你是席家的继承人,但你不是唯一的,你每做的一件事有多少人盯着你知道吗?养不教母之过,知道我在你爷爷跟你爸面前是怎么被席家那群人嘲讽的,只差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会教子,丢人!” “你这么优秀什么样的女孩子得不到,为什么一定要跟那种人在一起,阿岳,你想妈妈伤心死吗?你真的要伤透妈妈的心吗?” 不三不四的指代者端着宵夜,在门口跟转过头的席岳面对面,眼对眼。 下一刻,席岳避开了宋舞的目光,“我知道了,好,妈……我会考虑的。” 将煮好的汤圆摆在桌上,宋舞温声说:“吃吧,已经放凉有一会了。”她今天出门了一趟,到夜里这时候还没洗澡,于是不打算在书房久留。 可惜席岳冷不丁握紧了她的手,一手勺着汤圆,眼睛盯着桌面,“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宋舞想了想,迟钝地道:“汤圆……没有你喜欢的芝麻馅了,肉馅的可以吗。” “宋舞。”席岳气急败坏的喊她一声,“我问你有没有其他想问的,比如刚才,我跟我妈的电话。” 宋舞“啊”了下,张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反应慢吞吞的。 她轻声说:“没有的。” 当场,席岳看宋舞的眼神有了质的变化,“所以,我去见别的女人都没关系吗?” “……” 季骁虞通完电话扭头的瞬间,看到身后的宋舞眉心狠狠一皱,他感到荒诞地问:“结束了?”他一通电话的时间,死活都要进来祭拜的宋舞这就结束了? 季骁虞习惯性地嘲弄她两句,“我要是席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这种女人,嗤……”他后半句没说,任由宋舞意会,总归不是好话。 “哎。” 季骁虞平常也不是多嘴的人,他总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别人跟他比谁玩得花,他能比谁玩得都潇洒。 捧脚的多了,他就不屑耗费精力随便同人搭话。 不羁、慵懒,骄矜又自傲,但一对上宋舞,她就仿佛成了他眼里的一根刺,哪哪都想挑剔一番,“席岳不在了,没了长期饭票,没有绑定金/主,你是不是很失落啊?” 季骁虞好似只对她讲话刻薄过。 宋舞大概懂点他为什么针对自己,想到他是席岳的好兄弟,不仅第一次见面,这回帮过她算是两次,嘴巴是恶毒些,但还算是个好人。 她耐着性子回应,“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想过,你也不要这么想我,可以吗。” 她好声好气说话的样子让季骁虞误以为,是他在无理取闹。 季骁虞脸色渐淡,要笑不笑,轻佻地点了下头。 然后。 忽然猛地一手勾住宋舞脖子上的丝巾,手指转了半个弧度,把人踉跄地带到他的跟前,季骁虞抬起宋舞的下巴,一字一句,“看清楚跟你说话的人是谁。是不是以为我把你带进墓园祭拜阿岳了,就以为你有资格跟我提要求?” 季骁虞的威怒来得突然凶猛。 有一瞬间宋舞以为他会对自己动手,在这当口下,才发现藏在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下,有着多么不可一世的倨傲与鄙夷。 季骁虞提醒了她,让宋舞从他片刻的友善中苏醒。 那甚至可以说是披着一层皮的恶劣的伪善家。 “……对不起。”宋舞明知自己没有错,却还是选择性地向季骁虞道歉。 她的人生前半段时间,这种方式都告诉她,是最好的与世人沟通应对的方式,就是低头,然后服软。 不要过问到底谁才是对,谁才是错,这样才能减少很多麻烦。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惹你不高兴……”道歉的话,由宋舞看着季骁虞的眼色慢慢继续。 她说话速度像个蜗牛,慢吞吞,慌张又无力,季骁虞还能听出轻微的鼻音,不知不觉就想起她好像得了重感冒,还是发过烧? 碰到的那天就一副浑身不舒服,烧得面庞通红的可怜相。 季骁虞蹙着眉头松开手,他跟宋舞仅有的关联只有席岳,过去是,将来也是。 季骁虞不悦地提醒:“记清楚你什么身份。” 一个喜爱攀附于人的小玩意,他说错她什么了,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既不是他的女人,季骁虞真的没兴趣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了解,是进一步和一个人有联系的开端。 对象是宋舞的话,真没那个必要。 在保持距离下,宋舞拿丝巾捂着嘴,压抑着刚才因季骁虞粗暴的动作不小心呛风的喉咙。 可是咳嗽声还是断断续续响起。 下山的路上季骁虞没回过一次头,他走得快,早就上了停车场内的车。 在宋舞孤身一人抵达以为他走了的时候,那辆库里南的车轮飞快旋转,朝她开过来。 墓园内的保安好奇地探出头。 “上车。” 看宋舞迟疑不动,季骁虞不紧不慢地打开车窗,视线紧盯着她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耻笑道:“瞧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被讥诮后,宋舞有点想起来了。 为了能进墓园探望席岳,季骁虞提出帮她的条件,是答应她做他的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