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夜晚八点整,仿佛多一秒都显得多余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宋舞很奇怪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这,然后就看到了一位好几天没见的不速之客。 当季骁虞外模般修长高大的身影闯入宋舞的视野时,对方眼里夹着笑,略带慵懒和犀利的眼神,在下一刻明显也发现了蹲在门口、像条丧家之犬的她。 季骁虞表现得颇为意外似的,手里转动着车钥匙,嘴上吹了声讨人嫌的口哨,像是无意间来这走走,却没想到会碰到这样一副画面,“这是怎么了。” 季骁虞好整以暇地在宋舞跟前站定,气势逼人地俯视下来,“没交物业费,被赶出来了啊?” 他仿佛真不知道宋舞经历了什么,似模似样的随便乱猜想着。 宋舞下巴从膝盖处抬起,恹恹地抬头仰望了季骁虞一眼,素面朝天的小脸却跟抹了粉一样白,乌黑的眼珠上如同蒙了一层雾气。 面对他的嘲讽,宋舞什么都没说,没反驳,一副可怜巴巴的受气包的模样,无助地缩了缩蹲坐在地上的身躯,下巴重新埋进臂弯里。 这可比骂人还得罪季骁虞。无视他呢? 季骁虞:“没礼貌。” 宋舞的脚踝被他用鞋碰了碰,语气渐渐不悦,“宋鸿芸就是这么教你的?我在跟你说话,宋舞。” 被点名道姓,又被问候了母亲的宋舞迫于骚扰,重新面向季骁虞。 一脸茫然而无辜地看着他,“什,咳……你有什么事吗。” 没吃晚饭没喝水的宋舞,因嗓子不舒服咳了两下,原本苍白的小脸霎时泛起红潮。 瞧着可怜又惹人疼,可是季骁虞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怜悯,语气冷硬的讥笑,“看来我刚说的话都被你当成了耳边风。” 在宋舞讶异发呆的眼神中,季骁虞不耐烦地“啧”了声,抬脚就要往隔壁房子去了。 临行前冷冰冰地说:“看看你这副邋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会是街头捡垃圾的。澜庭的保安竟然没把你当成外人拦在外边?” 宋舞被说得,瞬间满脸涨成猪肝色。 季骁虞不知道,早前几天她就被拦过的,今天大概是因为她说是来收拾行李的,只拿走一些私人物品,才放她进来。 而她连续因为房子、钱出事,确实没有像平时那么收拾打扮自己,一是因为被告知席家要收回房子时,澜庭的保安就不许她进来,她没有机会带走衣服和日常用品,怎么可能还会化妆呢。 二是她这些天都留宿小宾馆,仅有的现金和手机余额花在通行跟住宿,像新的衣物跟简单的护肤品都十分朴素、便宜。 抱着能用且用的态度,宋舞收拾下来,其实并没有季骁虞说的那么不堪。 只是对方身份地位不同,有钱有势惯了,眼光毒辣、品味高尚,所以在季骁虞眼里,宋舞现在这副模样被称之为“落魄的不堪入目”。 宋舞也不是没有自尊心,看了眼衣着光鲜一派贵公子相的季骁虞,感受到彼此差异,当场在那双天生威严又含情脉脉的冷眼下,张了张嘴,自卑憋屈地垂下脑袋。 没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隐隐觉得不对的季骁虞眉头一皱,去而复返,突然凑近俯身揪起宋舞的衣领问:“你刚才说什么?” 宋舞受惊地睁大双眼。 季骁虞气势汹汹地跟她面贴面,“把你刚才说的话给我老老实实重复一遍。” 宋舞慌了,她刚才因为季骁虞嘴上不留情面的羞辱跟打击,在他转过身去时,不小心吐露了句真心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听见了。 季骁虞揪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大。 勒紧的脖子越来越难受。 宋舞在他视线中察觉到了危险,被欺负狠了的委屈感突地一泄而出,嘴唇颤抖,“有,有什么不对吗?” “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季骁虞恶声恶气,“说。” 宋舞喉咙里不小心泄露出一丝哽咽,按照季骁虞的要求,讷讷地重复,“小偷。” 她偏过头,不看他。 这样仿佛就充满了勇气,能跟季骁虞对着干,但攥紧的双手,和颤抖的身躯还是暴露了宋舞的胆小惊慌。 “你是小偷。” “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偷走了我送给席岳的礼物。” “我蹲在这做什么,是干净还是脏,都不关你的事。” “但你为什么要来奚落我?” 她那天发消息给季骁虞,季骁虞不回,难道是真的没看到吗,明明就是置之不理,故意那么做的。 因为害怕被他耻笑,宋舞的自尊心让她这几天落了难,也没有打扰季骁虞,向她寻求帮助。 除了希望他能把席岳的东西还回来。 可是为什么,季骁虞总能在她最落魄、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又要毫不留情地讥笑她羞辱她。 突然地,宋舞饱受委屈的泪珠子像断了线般,噗噗滚落。 就连季骁虞也看得愣怔了,不由地放开了对宋舞的钳制。 怎么感觉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季骁虞翻了个白眼,“谁奚落你?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也很难听。 宋舞心中酸涩,眼眶湿润得更加厉害。 可季骁虞不解风情。 “我说,你哭成傻子对我来说都没用。” “对别人我可能还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对你这种人……”季骁虞嗤笑了声,“绝不可能。” 他说得十分坚定,姿态狂妄,到了不留情面的地步。 宛如一巴掌,瞬间扇醒了宋舞。 对,哭没什么,她现在应该想想办法才是。 闻言,宋舞停下落泪,在一阵无言的难堪中,她胡乱抹了把脸,拼命想将抽泣声咽回去。 可大概是越想制止自己,情绪就越无法控制。 倒也不是宋舞喜欢哭,可能是以前被保护得太好,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像季骁虞这类的人。 他太恶劣了,在宋舞认识的人里,甚至超过了当初当面羞辱她的曹维。 但是,同样是在会所里被为难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见面的季骁虞帮她解的围。 为什么一个人能变得那么快。 明明最初,宋舞印象中觉得季骁虞是个好人。 “既然你瞧不起我,那就走吧。” 宋舞哽咽道:“就是麻烦你走之前,把我给席岳的礼物还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她擦干双眼看着面无表情,脸色越来越冷厉的季骁虞。 软弱的性子终于显现出一丝倔强,“你也不想我看到你,就想起‘小偷’这个词吧。” 季骁虞瞬间听笑了。 嗤的一声,像是发怒之前的征兆。 “我看你是真不会说话啊,宋舞。” 在季骁虞眼里,宋舞的指责真的没必要。 他在决定找她茬以后,宋舞的事情他有什么不知道的,“搞清楚,你跟席岳在一起的时候花过他多少钱,你自己又挣过多少钱。” “什么你给席岳的礼物,还不是用他的钱买的。” “你大概不清楚我跟席岳做兄弟多久了,从三岁起我跟席岳就认识,在没你之前别说一条领带,就是看上同样一个女人,他都能大方的拱手相让。” 季骁虞:“你呢,你算什么东西。” 最开始,季骁虞真没想过弄哭宋舞。 今晚过来时,他就希望宋舞别那么不识抬举,见到他了最好伏低做小,尽可能的别得罪他。 谁知道这玩意张嘴一个“小偷”,闭嘴一个“小偷”的,她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指责他的。 还说什么脏成什么样子都跟他没关系,已经落到这种处境了还嘴硬。 简直不知死活。 当下,季骁虞面沉如水。 不为宋舞的泪珠所打动,忽略她震惊又羞臊难当的神情,“看你这么难过,那就再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一句。” “领带算是席岳遗物吧,我要还也只会还给席岳的妈妈,不是你。” “够了,别再说了。”宋舞再次感觉到了季骁虞口舌之争的厉害。 他嘴巴就如同装了刀片一样,说出来的话是那么锋利,让宋舞急火攻心,又无地自容。 像是意犹未尽,满意了宋舞气焰萎靡的现状。 季骁虞补充道:“对,还有,我也就是过来随意转转,真没想对你多管闲事。” “但谁知让我看到了什么?” 季骁虞话音一转,语气刹那变得阴冷刻薄,“一个蹲在地上、不像业主的乞丐。” “要不是看在席岳的面子上,过来多问一句,谁爱搭理你?住户不像住户,影响这里的环境。” “既然不要我管,是不是想我帮忙通知物业保安,赶你出去,你才知道好歹?” 他只字不提暗地里做过的事。 盛气凌人,仿若真是心怀好意,要来搭把手,却被宋舞误会的大好人。 但现在,依照季骁虞话里的意思,仅存的一点善心显然被她弄没了。 而且因为宋舞的口出“狂言”与不知好歹,让季骁虞感到很没面子。 所以他不愿再自作多情地多管闲事,甚至还打算再狠狠为难她一把。 宋舞连忙抓住季骁虞的手,阻止他去掏手机,一听季骁虞要通知保安,连声道:“不行,不要。” 她好不容易进来这,只因为家里被换了套门锁才没法进入。 如果再被赶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踏足以前的家门。 “季骁虞。” 季骁虞为了给宋舞点教训,是真不吃她这套,厉声呵斥,“松手。” 宋舞浑身一震。 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恼怒跟厌烦,想说的话被迫中断。 一句“没眼色的东西”对她抨击过来。 季骁虞力气很大的轻轻松松就拨开了宋舞的手指,同时打掉她还想触碰的动作。 季骁虞:“你欠我多少次人情我就不说了。” “但还想让我帮你,就好好想想我那天说的话。” “要么想好怎么摇尾乞怜地求我,要么自求多福吧你。”像是耐性告罄,季骁虞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冷漠的大步朝隔壁走去。 门锁一响,很快关上。 走廊顿时归为平静,又只剩下宋舞一个了。 在说完那通威逼利诱的话后,季骁虞待在隔壁房子里,暂时不打算那么快出去。 明显是宋舞吃的苦头和教训远远不够,才给了她胆量这么跟他犟。 那就让他看看,她有什么资格跟他对着干。 季骁虞盯着墙上走动的钟表,心中计算着宋舞什么时候会自己送上门,反正他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耗。 屋外。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宋舞,怔怔地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的方向,重新蹲回墙壁下。 青白忧郁的小脸上,神色几分茫然,几分困苦。 宋舞目前最需要的,其实就是钱。 住的地方,公司那边的人事刘姐跟她说了,有余位供她暂时住在那。 但存款在银行里取不出来,没有钱用才是最麻烦的。 说是系统维护,起码要七个工作日后才能让她取款,宋舞现在身无分文,才是真的窘迫。 如果找公司财物预支工资,那么钱只会打到她的银行账上,取不出的话一样不能解燃眉之急。 而且宋舞脸皮薄,并不想将自己的私事闹得工作的地方人尽皆知。 回想刚才季骁虞说的话,有意透露给她。 只要宋舞去求,去到门前像可怜的狗狗摇尾巴,请求获得他的帮助,季骁虞说不定用他的举手之劳,就能解决她身上的难处。 可是宋舞不想。 她虽然懦弱,却不是不分好坏。 季骁虞明明是那么危险的存在,她却因为这些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接触,频繁到某些时刻已经超出兄弟女朋友的关系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而且他太难招架,宋舞心头膈应,不愿意再被他羞辱。 恰好这时有人发消息给她。 看到姜闻的头像的那一刻,宋舞仿佛看见救星了。 “姜师兄……” 季骁虞在屋内很有耐心的等候,他预计大概不出两个小时,宋舞应该就会坚持不住来找他低头求饶了。 于是自认将局势把控得很好的季骁虞看起了球赛,偶尔接听了几个约他出去找乐子,却被他拒绝了的电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快要到手的新玩意不比外边的乐子好玩么。 季骁虞就等着欣赏待会宋舞怎么眼巴巴,可怜兮兮找他求情的惨状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中途季骁虞甚至打了个瞌睡,直到突然被一阵震动的声音惊醒。 有些木楞的季骁虞看向吵闹的手机,等到缓过神,才眼神不悦地勾过来,“什么事?” “季先生,是我,您交代过我们盯着宋小姐的动静……” “她怎么了。” “宋小姐……” 得到回话,季骁虞懒散的眉峰赫然拧成一道麻绳。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目光越来越冷,嘴角的弧度却慢慢拉开,周身的邪气如涟漪般朝外扩散,“喔?她跟人走了?跟谁。” 季骁虞语调越是漫不经心,那头的回应就跟掐住脖子般难受。 很快从调出来的监控视频中,季骁虞看到了跟人走了的宋舞。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开了辆车出现在澜庭。 一露面,在季骁虞跟前表现得宁死不屈的宋舞,就眼巴巴地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