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张厚德的话语由僵硬逐渐变至通顺,
“第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着?”
“零零年!哈哈.”季连缘如数家珍道,
“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时候世纪之交嘛真算是最好的礼物嘞!”
“哈哈.王,咳咳咳.”季连缘忽然生硬地干咳两声,似乎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在亲情会面室里被监听存档都是正常程序,又何况季连缘这样多年来的第一次会面,肯定会被重点关注。
“不说这些了,爸。”张厚德背台词似的转移起话题,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嘛?”
“小时候啊,那可多了嘞”季连缘眼中放光,看向张厚德的眼神越发慈爱起来。
两人彻底打开话匣子,围绕往事交谈了半晌,直到周围人群逐渐稀疏。
他们也明白,会面时间快结束了。
“哈哈哈哈.”张厚德笑着把手上纸杯一饮而尽。
他自己的水杯早已喝完,这杯是季连缘的。
“爸,我小时候最爱看的那个戏法你还记得吗?”张厚德笑着随手把玩纸杯。
“先别提”季连缘笑得皱纹凸显,看起来却比进来时年轻了好多岁,
“三仙归洞!对吧!”
“爸你还记得啊.”张厚德双手在大腿上一抹擦掉汗水,将三个空纸杯拿到面前一字摆开,
“以前都是你变给我看,这次就让我变给你看吧。”
“你这孩子.好,好!让我好好看看。”季连缘摆出了一副观赏的姿态,脸上笑容就没放下来过。
于是张厚德将三个空纸杯倒扣过来,口中一边念道着一边将三个纸杯来回移动,变换位置。
其实三仙归洞,需要的是两个可以倒扣的容器,以及最重要的三个小球和一根筷子。
张厚德拿着这三个空纸杯就开始表演,称得上不伦不类。
季连缘虽心知肚明但也不愿破坏当下这温馨的父子氛围,只是静静看着张厚德有些笨拙地摆弄空纸杯。
“哦!”张厚德摆弄了一阵似乎忽然想起,
“是两个碗啊!”
他这才将其中一个空纸杯挪到季连缘面前,
“爸,你帮我盖住它。”
“好好好”季连缘呵呵笑着配合,将纸杯藏进外套底下。
面前张厚德继续拙劣的戏法表演,可季连缘却逐渐变了眼神。
这纸杯底下怎么
他盖在外套下的双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点多出来的东西。
季连缘赶紧看向张厚德,却发现后者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
张厚德的眼神上下瞟动,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季连缘几欲开口,可张厚德身后的那颗摄像头就像用来给临刑犯人塞嘴的木梨,哽在喉头,让他根本开不了口。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厚德怎么?!
怎么办.不行,不行,他还有前程.
哎呀!糊涂啊!!!
季连缘心头百感交集,他知晓张厚德偷偷给自己塞了什么东西,也很好奇。
但他更担心张厚德是在做什么错事,而一旦败露.
自己儿子的大好前程.
如果现在报告的话是不是还来得及.
做错事情会有什么下场,季连缘大半生都在亲身体会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时间季连缘天人交战,不知该如何是好。
“爸。”张厚德此时终于变完了他那拙劣的戏法,尽管唯一的观众早已无心观看,
“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张厚德轻松笑笑,隔着外套握住了季连缘的手。
看着儿子清澈且坚定的眼神,季连缘默默下定决心,偷偷将这一小张薄片似的什么小玩意儿塞进袖口,打算伺机塞到贴身处。
只是个小纸片而已说不定是有什么话想悄悄对我说
季连缘自我安慰道。
从手感上判断,这绝不可能是什么严重的违禁物品,哪怕被发现应该也有回旋的余地。
“好,你长大了,爸爸相信你。”季连缘缓缓开口,
“只是爸爸走错了路.你可千万别,别.”
“爸。”张厚德用力点头应了下来,
“我知道!”
此时张厚德略作犹豫,还是问出了攒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当年那个人真,真的是你,做的吗?”
季连缘浑身一震,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羞愧道,
“是”
“那时候还年轻,脑子一上头谁也拉不住.”
季连缘不是冤枉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此时张厚德还是感到心底沉得像塞了块石头。
随后两人又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话,互相关心叮嘱,直到门外狱警推门而入,示意会面的结束。
“爸,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张厚德的眼角也泛着泪光。
“好。”季连缘恋恋不舍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快了,再过几年就熬到头了.你也快点找对象啊。”.
告别之后,两人就此交错分别,一个朝内,一个往外。
半个小时后,监狱外的某处空地上。
啪——
车门被粗暴合上。
“到底怎么回事!”张厚德一上车就几乎情绪崩溃,
“我爸那些信是什么东西啊!”
“我爸.我爸我爸我爸!!”
“那个人到底是谁!!!”.
陈泽没有阻止,而是目视前方,默默拉出元炁屏障抵御着身边唾沫星子的飞溅。
他知道,张厚德现在需要释放。
刚刚会面当中,为了稳住季连缘,张厚德没有提到丝毫真相,而是顺着父亲的话一直说下去。
可想而知他憋成什么样。
而张厚德歇斯底里了一会儿之后也消停下来,愣愣地瘫在副驾驶上,视线没有任何焦点地望着车窗外。
“给。”陈泽递上来一瓶开好的怡宝。
张厚德一言不发,接过水就往嘴里灌。
陈泽看他一副软绵绵的模样,连矿泉水瓶都拿不稳,喝口水胸前湿了一大片。
嘭~
伴着一声轻响,张厚德一侧的车门自动弹开。
张厚德投来目光,陈泽回以扭头示意,
“趁现在人还没下班,你再去跑一趟。”
“还去?”张厚德有些难以理解,
“东西我已经给出去了啊。”
“不是让你给东西。”陈泽指关节屈起轻敲方向盘,
“是让你拿东西。”
“拿东西?”
“没错。你听我说.”
在事无巨细的交代过后,张厚德又麻溜地下车,朝监狱方向出发。
而陈泽留在车内,面朝前方微微低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