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美利坚,马萨诸塞州。
某栋豪宅的书房内,一片黑暗中。
“噗—”
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喷出一口鲜血,弓得跟虾米一样趴伏在地,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怎么可能?!
没空去心疼被弄脏的名贵地毯,中年男人发疯似的咆哮着,宣泄心中不满。
事实上,陈泽的猜测虽然在细节上有所出入,但基本也大差不差。
这个惨遭打击的中年男人正是季连缘二师兄,赤松子的二徒弟,多年前移居美国的气功大师,严新。
虽然从外表看上去只是中年人模样,但其实他早已年过古稀。
咚咚咚咚咚!
紧锁的房门外传来敲击声,
“严教授!”
“严教授你没事吧?”
“教授!”.
一声声呼喊尽显焦急,也让严新稍微冷静了下来。
“没事,孩子!”严新的声音重归温和,一如他往常说话的那种儒雅腔调,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教授?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门外的年轻人还心有疑窦。
“没事。”严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清了几下嗓子,
“回去吧孩子,你还需要准备明天的考试。”
“那好,教授。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告诉我。”
“我会的。”严新沉稳应答,总算是打发走屋外的年轻人。
噔,噔,噔,噔.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严新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和这个异国年轻人非亲非故,只是点头之交的师生关系,可不知怎的,一听说这小伙在经济上有困难,即将流离失所,严新就毫不犹豫地让他寄居在自家豪宅里。
也许是年纪大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总归是有些空虚。
多个人,多少也能多些生气。
呵呵想到这里,严新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无儿无女一辈子,想不到到头来还是逃不脱这种老人家的希冀。
其实当初,他也有过相亲相爱的师兄弟,好似一家人互相照顾。
眼前一,大师兄张宝胜那憨厚的笑容便浮现眼前,明明最喜欢赶时髦,却偏偏生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再笑起来往田头草垛边上一蹲,谁也挑不出毛病。
一身西装衬衫跟长在身上一样,巴不得睡觉也穿,还最爱捯饬,挺得能挡子弹,裤缝线快跟刀口一样利。
这么多年了,往事已如雾霭般迷蒙,但严新始终记得,大师兄只钟情于司丹康的头油,没有就不用,绝不将就。
每每整理发型时他都得三令五申:“不准乱碰我啊,弄乱了我得重新梳。”
然后便往脖子上怪模怪样地系好餐巾,身板笔直,摆弄头上这一亩三分地。
这时忽地有一双手伸过来,将张宝胜的发型弄乱,那是最古灵精怪的小师弟季连缘,他入门最晚,年纪也小,性子皮,最喜欢捣蛋。
被惹怒的张宝胜小心翼翼撸起袖子和季连缘闹作一团,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而他,严新,总是在一旁默默旁观,想着自己的心事,时不时被逗乐或波及,也会跟着苦笑摇头。
“哈哈!大师兄你瞎讲究啥,我看你扛把锄头比什么都好!”
“臭小子,给我过来!”
“啊啊啊呀——疼!疼疼疼!二师兄救我!大师兄打人啦打人啦啊哈哈哈哈哈哈.”
“行了!打打闹闹的,跟小孩子一样!”
“小新,他把头油抹你屁股上了。”
“什么?!我臭小子!别跑!”
“啊哈哈哈哈哈哈快—来—追—我啊!哈哈哈哈”.
师兄弟和气一团,虽然免不了嬉闹争吵,却都将彼此当作家人看待。
这样的往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但是回不去了。
因为他亲手毁掉了这一切,他挑拨徒孙让季连缘锒铛入狱,妻离子散;策划阴谋逼疯张宝胜全家七口人,夺走宝物。
咔嚓。
眼前这幅和谐美满的画面突现裂痕,而后像一张照片似的,从中间裂作数片,被一片黑暗吞噬。
而黑暗当中,唯有一双滑腻湿濡,如同两栖类长舌般的诡谲器官,舔舐着要伸上来。
长舌的顶端逐渐圆润钝化,显出两只充满恶意的眼球来,令人作呕地舔舐着严新的脸颊,留下道道粘稠且让人闻之反胃的异味脓液。
“我的好徒弟,嘻嘻~”
“做得好噫~~嘻嘻做得好啊!嘻嘻嘻~~~”
“啊啊啊!”严新被这幻觉吓得大叫后退,脚下失衡一个猛子撞上了书柜的边角。
“嘶——”他疼得心脏几乎停跳,痛苦地蜷缩起来抱住伤处。
多少年了,严新的师父赤松子就如同梦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夜不得安眠,日不得安思。
明明多年前一别,一门师兄弟散伙后,赤松子便销声匿迹。
但严新总觉得,总觉得赤松子其实从未将那恶心的目光从师兄弟一行身上移开。
它只是一直躲在暗处,俯视所有人,欣赏自己所做的一切,同时在悄悄等待着什么,等待一个将自己吞吃入腹的机会。
一如多年前,严新目睹的那场血腥屠杀。
好一阵,待痛觉退去,严新的思绪也逐渐镇定下来,回归冷静。
无论怎样都好,他知道,自己早已回不了头。
从地上爬起后,严新走到墙边,按下屋内最亮的那盏大灯开关。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