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枝和张庭玉的事情是直接从景澜宫报到寿康宫的,故而这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但总有那么些人,想要为自己一成不变的宫中平淡生活增加一些谈资,这文枝和张庭玉的事情便是被传得有些离谱。
文枝也是听了慕成凰的劝,不去管它,却少不了那些故意找事的人非要问个究竟,文枝也只是笑笑,说清者自清,若是再追问下去,便是会被宝鹃在一旁喷得狗血淋头的。
宝鹃嘴巴素来是最厉害的,夸人厉害,损人也厉害,双手一叉腰站在那些好事者的面前,一个脏字不带地将人家骂到快崩溃,慕成凰有幸见到过宝鹃骂过一回,观赏完后不由得暗暗担忧,开始盘算自己日后要攒多少银子才能替宝鹃倒贴找个婆家。
这是六月二十四的傍晚,亦是裴太后六十大寿的前一天,裴太后自前两日心口不舒服后,也没什么大毛病,休息了两天精神便是好转,第二日便是太后寿宴,休了三天病假的顾嬷嬷自然也是不能缺席的。
黄昏掩映下的朱红色宫墙,泛着橘色的光芒,原本应该是在房里休息的顾嬷嬷却是步履轻快的朝着一处人迹罕至的冷宫走去,手中提着一个四方形的食盒,三层的,看着挺沉,那口冷宫废井因为出了莺儿的命案,已经被人填了起来,却还是显得阴森森的,墙角的青苔散发着清幽的气息,平添了空中的水汽,令人走几步,便是生了一身凉汗。
顾嬷嬷轻车熟路地到了一处宫殿的后门,她捡起一块石子,磕在门上,有规律地敲了敲门,门立刻开了,来人四下看了一眼,顾嬷嬷笑道:“别看了,没人。”
来人亦是憨憨地一笑,眼角的鱼尾纹挤成一团,却还是忍不住欢喜地道:“你真是许久没来了。”
顾嬷嬷一边说话一边进了门,这人引着她朝一处略显寂寥的宫女房去了,这排宫女房有七间,却只有两间看着像是有人住,其他的门栓上都是青苔,门前都是杂草,引路的人被脚边不平整的青石板稍微绊了一下,又狠狠地踢了这青石板一脚,念叨道:“过一阵就让人将这青石板重新修整一下,身子骨老了,不经绊。”
顾嬷嬷被引进了屋子,才是将一直提在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将三层的食盒一层一层地打开,一边道:“你最爱吃的榴莲酥,能放两天,桃酥,能放三天,这个,这个放得最久,干馍馍,这个天气都是能放七八天的,不过也要快点吃。”
这屋子里的陈设很是简单,也就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加四张板凳,还有两张是缺了角的,倒是这梳妆台上的东西不少,不过那些脂粉和首饰盒,也是积了不少灰尘的,只有梳头发的篦子油光水滑,黑黑发亮,看得出来,这还是一个很讲究的女人。
“别忙了,过来吃东西。”顾嬷嬷见着这女人十分费力地去拧水里头的帕子,大抵是想让顾嬷嬷先擦擦汗,招手唤了她过来,只是这人的背很严重地佝偻着,都快要和地面平行了,走路总是有些迟钝的,她盯着顾嬷嬷送来的糕点,露出孩子般欢喜的笑容。
“知道莺儿走了,你心里不好受,前阵子太后身子不舒坦,走不开身,这次特地请了三天的病假,托了外出采买的小太监,才将你最喜欢吃的糕点买回来,宫里头的虽然好吃,却比不上咱们家乡这个味道。”
顾嬷嬷一边说,一边往洪嬷嬷手里头塞东西,提起莺儿,洪嬷嬷污浊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她手里捏着干馍馍,却并不放进嘴里,只是感慨了一句:“当年你我一同入宫,约定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却没想到,在最后九子夺嫡中,你我却各为其主,你的运气好,跟了太后,我的运气,也不能说差吧,静太妃毕竟也风光过,只是现下又病又疯又无人照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默默地去了,到那时候,估计我也差不多了。”
顾嬷嬷和洪嬷嬷本就是同乡,两人入宫前便是一同长大的姐妹,入宫前,两人却约定好,这宫里头险恶,两人交好的事情就暂时不要暴露出去,平日里就装着普普通通的样子,若是出了事,便按照约定的暗号联系。
宫女入宫要先受训,洪嬷嬷比顾嬷嬷有天分,手又巧,被当时还是静妃的静太妃看中了,顾嬷嬷却是因为过于老实本分,被挑了剩下的,最后是被指给了刚入宫的一个妃嫔,也就是后来的裴太后。
虽然是各为其主,好在静太妃和裴太后没有明显的过节,可是到了九子夺嫡,生死攸关之际,亲兄弟尚能自相残杀,更何况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为了避嫌,两人冷战过,说起何时破冰和好,顾嬷嬷已经记不清了,好似德妃被封为太后入主寿康宫没多久,顾嬷嬷见着落魄的洪嬷嬷去内府局讨要东西的时候,便是觉得自不能坐视不管,可能就是那次,两人不在冷战,也可能,其实两人从来没有冷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