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清澈眼睛的女子…… 我弯了弯唇,笑得有些苦涩。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单纯简单,有着清澈明媚的眼神,可是我并没有这样的福气。 他不再说话,眼睛看着前方,思绪似已去到另一处了。 过了良久,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我说:“你跟在三皇妹身边,想来是需要这样东西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小玉瓶,“这是白玉膏,对于治疗外伤很有效。” 我伸手接过,对他笑了笑,以示谢意。他回以淡笑,便跨步走了。 * 翌日清晨,我才踏进御膳房就被总管林敏芝叫住。 “喂,你,把这碗药送去朱雀殿。”林敏芝长得颇为秀丽,可是一开口就坏了气质。 我看着她手上的那碗药,并不想接。朱雀殿是大皇子的居所,而我是三公主的婢女,不应越界。 “你不想去?”林敏芝见我站着不动,顿时沉了脸色,“这御膳房里由我说了算,现在让你做这么一点小事,你也给我摆谱?” 我想了想,与其在这听她罗嗦,不如就去趟朱雀殿罢了,来回也不过二刻钟的事。 接过药碗快步向朱雀殿走去,到了殿门口,有一个太监给我指路,让我把药送到清心斋。朱雀殿比起三公主的寝居大得多,我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清心斋。 屋子的大门紧闭,我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过了须臾听到屋内传来柔柔的应声:“进来吧。” 我推门进到屋内,只见竹桌竹椅不见人,正感到疑惑就听见前方屏风后面传来轻柔的声音:“把药搁在桌上吧。” 我依言把碗放下。看这屋子的布置,我猜想屏风后的人应该是一个清雅的女子。屋内桌椅都是竹造,左边窗台下的条几上摆着一方古筝,而右边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上面写着“清风拂风暖”,“静月洒月辉”。 我观察了几眼,就准备离开,但是才刚举步,屏风后的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像是撕心裂肺般,我听着不由得有些担忧,便就想绕到屏风后去看看。 我还没跨出一步,猛然听见身后一声怒喝:“为什么不关门!” 我一惊,回头看去。一个脸色阴郁的男子正怒视着我,他的长相和二皇子有些相像,但气质更显冷峻刚毅一些。 我被他瞪得有些慌,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过他不再理会我,疾步绕到屏风后。 “月儿,你怎么样?” “咳……咳……” 屏风后的女子仍旧在咳,那剧烈的咳嗽声听得人心怵。 “月儿!你又咳血了?!”那男子心痛地低喊。 我站在原地,听着那惨烈的咳嗽声渐渐变弱,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过了一会儿,屏风后突然响起一声悲痛欲绝的嘶喊:“不!月儿!不要离开我!” 那喊声让我瞬间浑身一震。我从来不知道人的声音竟可以蕴涵这样深重的感情。他的痛不欲生,他的绝望悲恸,如此震慑人心! 大概过了很久,我不知道确切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着不走,只知道直到站到腿发酸,才见到那男子抱着一名白衣女子脚步钝重地走出来。 他的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好像灵魂被抽掉了一般。他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的我,似是一时想不起来我是什么人,怔然地盯着我。过了片刻,他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但双眸中却是炽热暴烈的怒火。 “是你!是你害了月儿!”他憎恨地低喝一声,一步一步慢慢向我走近。 我直觉地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缓缓地后退。但是已经来不及! 我见到他抬脚猛力踢了过来,我本以为按我的身手可以躲开,但竟然不能!刹时间我感到胸口一痛,整个人随即腾飞了起来,右侧身子撞到了墙上砰一声滑落下来!眼前顿时黑了黑,全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般的痛,撞到墙壁的右耳侧有轰隆隆的响声环绕着。 等到耳鸣的感觉渐渐散去,我扶着墙想要爬起来,却还是踉跄了一下,还好这时有人搀了我一把。 “你还好吧?” 一抬眼,映进眼帘的是二皇子关切的黑眸。 他微蹙着眉,问道:“我一进到清心斋就看见大皇兄抱着大皇嫂疾步离去,唤他也不应声,又看到你跌坐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悲愤而狂暴的男子就是大皇子?想起方才他的那一脚,我不禁轻颤了一下。我可以肯定他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上乘,不然以我的身手不会避不开那一脚。刚才如果他再用力几分,我也许已经死了。 二皇子见我不吭声,凝眸看着我。我望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只觉得他的眼神深沉难辩,当下只是抿唇不语。 第四章:罚跪一夜 距离清心斋的事已经七天。事后我自然想到了我会在清心斋无意间闯祸,是因为林敏芝故意害我。她明知清心斋的女主人病重不能吹风,却不提醒我,存心要我犯错。现在更让林敏芝满意的应该是,我就因此事被关进了大牢。 大皇子最心爱的月妃死了,我这个罪魁祸首难逃法网,即使有二皇子求情也无用。可是,我只不过是忘记随手关门,这样就罪大恶极了? “出来!” 一道喝声,打断我的回想。抬眼看去,是一个狱吏在牢房门口叫我。 关了七天终于要审了?我心里想着,一边慢慢走出去。出了牢房,看见二皇子带着温和笑意的俊脸,我略怔了一下。难道是他主审? “来,跟我走吧。”他轻柔地说,率先跨步前行。 我心里感到不解,但还是不作声地跟着他的脚步。 出了大牢,一直走到朱雀殿门口。望着那金漆的“朱雀殿”三个大字,我下意识地感到抵触。是的,那一脚之后,我对这个地方以及对某个人有莫名的惧意。 我伸手扯了扯走在我前面的二皇子的衣摆,他转过身看我,用温柔抚慰的口吻和我说话:“不要怕,我已经说服了大皇兄,他答应不会重罚你,不过他要你在清心斋前跪一夜。你就把它当作是悼念大皇嫂吧。” 我点了点头,暗叹一口气,举步跟着他走进朱雀殿。一路走到清心斋,都没有见到那个大皇子,我总算感觉安心了些。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很快就要入夜了。 我朝着清心斋的大门跪了下来。身旁的二皇子默默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我还有事情要办,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我点头,看着他离开。在皇宫这么久,待我最好的应该算是只有几面之缘的二皇子了。可是我却觉得摸不透他这个人,他的唇边虽然总是带着一抹闲适优雅的笑,但我直觉他并不是那样快乐的,他的心里似乎藏了很多东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我开始觉得腿跪得有些发麻。左右张望了一下,想趁没人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再跪,但是一扭头就看到那个我不想看到的人。 宽额,剑眉,挺鼻,薄唇,线条刚毅英气,明明是出众不凡的男子,身上却似带着凛冽寒气。我有些害怕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怕那黑眸里又卷起狂暴的风,而我又要遭受无妄之灾。 他盯着我看了良久,然后慢慢俯下身来与我平视。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带着几许探究的意味。 “二皇弟说你很像月儿,”他缓慢地说,声音清冷,不带温度,“看得仔细了,只有眉眼相似罢了,可也只是形似神不似,你没有月儿那样清澈温柔的眼神。” 他像批示完毕般,说完就站了起来,不再理会我,兀自对着清心斋紧闭的屋门出神。 我想起二皇子曾在树林里对我说起过和我相像的女子,原来所指就是大皇妃。二皇子是否一直暗自倾慕着大皇妃?这就是他藏在内心里的事情之一吧? 秋天的夜有些微寒意,风吹在身上颇冷,而我跪得久了更觉得冷,想起身活动一小会儿,可是站在我左前方的大皇子偏偏像是入定了般,寸步不移。 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莫名也出了神。 他的身姿挺拔如苍松,但是腰脊却似乎挺得过于笔直,看上去分外的孤寂。回想起那日他悲痛欲绝的喊声,我的心里蓦然一酸。可是再想起他那毫不留情的一脚,我又有几分忿忿。这种感觉很复杂,我默叹一口气,不愿再去多想。 时间无声地流逝,月已升至中空,那个默立不动的人仍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这样的情形倒像是有人陪我罚站似的,可我宁可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落得自在。 无奈地朝那背影瞥去一眼,却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那依旧笔直挺立的背脊好像微有颤抖,我定睛正要看个仔细,却发现那身躯已经斜斜倒地。当下我也顾不得自己正在罚跪中,立即站了起来,但久跪的双腿麻痹酸痛,才踏出一步就往前跌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