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自然不是。” “可是,我却害得大皇兄……” 我听到这里警觉地悄然退了一步,缩身到假山后,屏了呼吸。我似乎听到了不该听见的话。 “中秋夜之事是四皇子使的诡计,二皇子实在不必耿耿于怀。” “四皇弟那计确实厉害。” “是的,的确是绝妙的计谋。以大皇子严谨稳当的行事作风,要献给皇上的夜光杯又岂会随意经他人之手,更遑论让人轻易在杯上抹毒。” “夜光杯本无毒,葡萄美酒也无毒,只是酒中含了一种药粉,一遇上碧玉就会生出毒性。当日我们饮酒所用的只是白玉杯,只有父皇手中的是碧玉夜光杯。” 我听着也不得不感叹四皇子的心思之深沉,计谋之缜密。听至这里我本想此事与我并无相关,正要无声息地离开,但二皇子的下一句话却使我止住了欲行的脚步。 只听二皇子幽幽一叹,说道:“如果不是我曾在树林里听见过他们商谈,恐怕也难猜透其中玄机。” “只怪四皇子手段歹毒。” “可我却也是帮凶。我明知此事,却眼睁睁看着大皇兄被陷害。” “有一句话,子谦不得不提醒二皇子。”陆子谦语调变得肃穆,“成大事者,忌妇人之仁。” 我已不想继续听下去,轻巧地转了身,脚下无声地离开。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那夜在树林里二皇子果然是听到了,于是便任由鹬蚌相争,而他坐收渔人之利。不过没想到那样一派儒雅温文的陆子谦竟也是心怀野心宏图之人。 我回到灵素斋静坐着,只觉得心中微寒。即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又如何,终究也抵不过皇权利益。忆起那一夜大皇子从背后抱住我时所说的一句“我再也没有人可以相信”,想来其实他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吧。 “秦姑娘。” 轻轻的一句唤声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看去,见宫女夏意从内屋走出来,神情沉静地侍立在我身旁。 “有事?”我问道。这么夜了我还以为她和春景都已经入睡。 她没有回话,只安静地把手上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顿时讶然。她在我身边这么些天我竟然一点异样也没有察觉出来。 我缓缓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敛了思绪,淡淡地看着她,知道她接下去自然会有话要说。 “请姑娘先服解药,半个时辰后再服断肠丹。”她的语气依旧恭敬,与之前伺候我时没有两样,“请姑娘恕夏意放肆,夏意必须亲眼看着姑娘在半个时辰后服下断肠丹。” 我点了点头,不作声。我没有必要气愤她潜伏在我身边,她也不过是听命于人。只是此时知道她是三公主的内应我更觉心寒罢了,这皇宫里竟是处处危机,让我心生如履薄冰之感。 我吞下解药,暗想,平白无故吃这解药希望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两人静默相对了半个时辰,我再当着她的面把断肠丹服下,然后看着她问道:“还有事否?” 她恭顺的表情不变,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给我:“请把这个香囊送给二皇子,务必要让二皇子每日随身携带。” 我接过香囊沉吟片刻,道:“把它送给二皇子并无问题,但他会否每日贴身带着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以二皇子对待姑娘的情意,夏意相信姑娘能够办到。”她说完这句就欠了身退下。 我也起身回到睡房内。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屋外并未有人的呼吸声,才把香囊拿起来细看。绣工十分精巧,暗红色的绸面上绣着一只雄鹰。再把香囊打开,里面是艾香的花瓣,散发着清淡的香味。艾香是一种生长于山谷中的寻常鲜花,其形色类似蔷薇,其香味淡雅怡人,并没有毒性。 我仔细闻了闻,确实是艾香花的香味,没有掺了其他东西。但为小心起见,我还是从左手腕的银环中取出小小一支银针,试过香囊布料和花瓣,见都没有毒才放心。 看来三公主并不知道陆子谦曾为我调配肠断毒的解药,但是我现在也不宜与三公主为敌。已有皇后对我起了杀意,又有黑潭杀手的隐忧,再多上一个敌人,恐怕我还没找到出宫的机会就已经无端丢了性命。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这个香囊不会害了二皇子才好…… 第十二章:愧意重重 又平静过了数日,不见皇后有所举动,三公主也没有其他命令再传来,但是我因为已把香囊送给二皇子,心中总是有所不安,隐约感觉会有事情发生。 借着傍晚的些许寒意,我坐在凉亭中静思。皇宫里的这些事我不应再想,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离开,否则等到黑潭门派了四大杀手中的一个前来,就来不及了。看来就算冒险,我也必须试上一试了。 暗暗下了决心,抬眼见前方二皇子快步走来。走得近了我才看清他脸上的神色。他的眉头紧蹙,面容沉郁,我心下倏的一沉。难道我的不祥预感真的应验? 他走进亭内,扬手示意春景和夏意退下。过了片刻,他才沉声开口:“大皇兄病重。” 我一怔,怎会如此? 他凝视着我半晌,轻轻地叹一口气:“我已被父皇禁足待办。” 我更感惊诧,关切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望进我的眼眸里去,似要看清楚什么。我被他深幽黑黯的眼神震慑住,竟感觉浑身发凉,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抬起手来轻柔地抚上我的脸,只是一下,便又放下,一直抿着的唇缓缓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如我平时看到的优雅笑容没有丝毫分别,但是我却感觉不出一点笑意。 他的唇角越扬越高,旋即似忍不住般发出朗笑声。我只觉得怪异万分,心中更加不安。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才止住笑声,淡淡地道:“小因,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防你。” 如此简单一句,却已足够我明白…… 他说得极为平淡,语气中也无半分怪罪我的意味。 我动了动嘴唇,解释的话犹如鱼刺哽在喉咙口般,吐不出来。 他凝眸看着我,俊逸面容上奇异地浮起一抹温柔之色,语调也是轻柔:“不需要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 我回望他,心里酸涩。他怎能一句怨恨责怪的话都没有? “自小到大,被人算计已不是第一回,”他的声音平稳,缓缓道,“我以为我已经习惯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也确实不再为被亲人陷害而感到心痛。只是,没想到,我的心原来还是会为这样的事而痛。” 我哑然无语。虽然我从无害他之心,但是说到底我还是为了保全自身而置他于险境了。 “小因,”他的手又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手势温柔,手掌却是冰凉,“我很累。”他轻幽地叹息,俊美如雕刻的脸上覆上一层深深的倦容。 我伸手握住他停在我面颊上的手,低低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他将我的手反握进掌心,攥得很紧,柔声说:“我没怪你。” 我只觉得鼻子蓦然一酸,眼眶内浮起一层水雾,低声重复:“对不起。” 他只看着我不语,握着我的手静默了片刻后放开,说:“幕后人心思缜密非常,这次只怪我自己太大意。” 他越不怪我,我的愧疚感越重,垂首沉默良久才轻声问:“可以告诉我事情到底如何么?” “这段时间大皇兄患有气郁头痛之疾,每日服药渐有好转,这几日却忽然犯得严重起来,今日一早更是陷入昏迷。”他徐徐道来,神色已是平静无波。 气郁头痛之症只是小病,大皇子大概是因内心抑郁和思虑过重所致,照理不可能无故昏迷。看来问题是出在香囊上了。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竟一次害了两个人。 二皇子看我一眼,继续道:“太医诊断查出肇事之因可能是艾香花。艾香本无毒性,其香味却偏偏与大皇兄每日所服的药有相冲。” 话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三公主和四皇子可算是旧计重施,次此计策与当初夜光杯之事异曲同工。可恨我愚钝,早前没有想到这一层。 再思得深了,极有可能最初三公主从西郊狩猎场带我回宫,就已经有了打算。毕竟我长得像清月皇妃,要把我安排到大皇子身边不是难事。虽然如今我是进了二皇子殿中,但对三公主来说应该也无多大差别。 我心中思绪百转,蓦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大皇子……可治得好?” 二皇子的眼神黯了黯,语气沉重了几分:“身子极虚,太医们还在寻思治疗之法。” 听他话中的意思,竟是难救了?! 我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