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无温,似不带一丝情绪。 “我……”我不知该怎么解释,犹豫了一下只说,“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他不置可否,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善觉面前,冷冷问道:“是谁指使你进宫刺杀我?” 善觉虽不能动弹,但双目毅然,一言不发。我深知黑潭门的规矩和善觉的性情,知道他决不可能透露什么。之前我只知有人要二皇子的命,没想到幕后人打算连大皇子一同解决。 见善觉不语,大皇子也清楚追问无用,不再多话。这时善觉突然开了口:“若月,今日你虽没有死在我手上,但天下虽大,你也已无可藏身之所。”这话却是对我而说。 我还未出声,大皇子忽的转身凝视我:“你叫若月?” “是。”我清晰地应声。我的真名叫做秦若月。秦小因只是我在宫中为安全起见而取的假名。 大皇子的眼中闪着深幽微光,似在沉思。我看着他的眼眸,忽然忆起他曾经深情呼唤过的一个名字——月儿。我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丝淡淡讽笑。若月,若月,在他听来可不就是像他的月儿之意么? 抽回和他对视的眼光,我对着善觉道:“善觉,你我相识十年,如果你可以当此次没有见过我,我会很感激。如果不能,我也不会怪你。” “只要你现在杀了我,黑潭门里杀得了你的人便就又少了一个。”善觉的声音冷漠,眼神阴黯深沉。 “你知道我不会。”我淡淡地回道。 “相识十年,你始终没有学会狠心。”他的语调仍不带温度,但我却听出了隐含的些许感叹,“如此只会害了你自己。” 我不再多言,转而对大皇子道:“你的身子还支撑得住么?”我已不便再进入皇宫,此时是必须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大皇子神色冷淡,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我想了想,问道:“宫中太医众多,难道没有一个人有把握治你么?” “连陈太医都已下了结论,我至多只剩十日的命,其他太医又有什么能耐。”他的神情不变,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我不由黯然。陈太医是宫中太医之首,医术超群,如果连他都这么说,那么…… 垂眸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三个字。 “圣手门!”我脱口而出,随即向大皇子道,“还有一线生机!” 大皇子并未露欣喜之色,甚至连追问的兴致都没有,仿佛我在说的是别人的命。但善觉却是一震,眼中浮现极少见的忧色,出声道:“若月,不可去!” 我置若罔闻,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殷慎行的命因我将断,我赔给他也是理所当然。而且我早厌倦了这般逃亡的日子,事实上这个世界也并没有什么人与事值得我眷恋。 呵,这十年以来,一直都没有…… 第十五章:访圣手门 “善觉,你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如果到时你要去圣手门寻我,我也只有和你拼死一博。”我对善觉说完,不再多加理会他,转而对殷慎行道,“跟我走。” 殷慎行淡淡看我一眼,不置一词,却依言跟我步出屋外。我并没有立刻和他前往圣手门所在的燕云山,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现在已是二更天,夜深天黑不便走山路,再者,为防善觉穴道解开后追上来,此刻也是不宜上路。 在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我身上虽然没有银两,但头上的玉簪也足够抵一夜住宿费用和备上一些干粮。 各自回房前,殷慎行以探究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为什么非救我不可?” 我平和地回视他,语意坚定:“是我欠你的。”说这句话时想起另一个人,不知道他在皇宫中可能安睡?他也因我受害,可是我欠他的已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偿还了。 殷慎行听完我的话,苍白但仍刚毅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过了片刻才又出声:“圣手门是怎样一个地方?” 我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圣手门中有无数疗伤良药,其门主医术非凡,据说但凡还有一口气的人他都能救得活。” “还有呢?”他睨我一眼,“方才那个刺客为什么说不可去?” 我暗叹一声,如实说:“传言圣手门门主性情怪异乖张,无论什么人去求药他都会戏弄一番,而若是去求他救将死之人,就只有以命换命一法。” “以命换命?”殷慎行低声重复这四个字,却微微扬起薄唇,凝眸看着我,“那么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会为我连命都不要。” 他也不追问我的身份,语毕就转身进了房,徒留我一个人盯着门板怔然。 * 翌日清早,我和殷慎行便就起程去往燕云山。燕云山位于城之北角,山脉连绵百里,峰峦起伏。最高有二峰,皆高耸入云,平日里只见白云环绕山峰,不见山顶真容。圣手门就在两座高峰之间的山谷内。 山路难行,我本来担心以殷慎行虚弱的身子会吃不消,但却见他一路抿唇一声未吭,紧紧跟在我身后。不过我还是放慢了脚程,待我们抵达山谷已是正午。 今日明明是晴朗天气,谷中却是雾气异常浓重,面前的一整片茂郁树林都仿佛笼罩在缥缈白雾中。放眼看去,不见人烟,亦无发现住屋。更怪异的是,我们在谷中走了一刻钟却始终在原地打绕。 我看向殷慎行,他的额上覆着一层薄汗,面色苍白,但神情仍是清冷沉稳。他回看我一眼,倚着一棵参天大树席地坐下,淡淡道:“这谷内被人布了五行阵。” 我旋即也就明白。想来应该是圣手门为避纷扰而设下的。 他看着我皱起的眉,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何必非要救我这条残命。” 我注视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是我害得他只剩半条命。 他的眸光中闪过一抹了然,平静无波地说道:“你不必因艾香而耿耿于怀,不是你也会有另一个人。你有心做到这里,也已足够。” 闻言我微微一怔,他竟是全都知道。 他不理会我的沉默,眼神飘远,像是透过蒙蒙烟雾看到极远的地方去了。过了一会儿复又开口:“有些事不需要太执着,皇宫内的那些谋算远不是你所能想象,你以为自己愧对于人,其实又怎知不是别人算计了你。” 他的话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没有回视我,继续平淡地说:“以二皇弟的深谋远虑,又岂会放一个他自己不清楚底细的人在身边。” 听到这里,我开始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但潜意识里并不愿意相信。不相信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会恶意欺我骗我…… 殷慎行转过脸,目视于我,眸光清明又似带着几许寒意,缓缓道:“三皇妹有个贴身宫女叫珉云,你应该知道。” 我轻轻点头,静待他说下去。 “从你进了玄武殿那天起,那个珉云也同时成了二皇弟的内应。”他的语调云淡风清,就好像说的不是宫廷争斗事而是平常琐事,“你送他香囊,他就用香囊将计就计。” 我心中思绪翻涌,半晌才想起一个问题:“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让自己被艾香之味所害?” 他的薄唇慢慢上扬,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可在我看来却似蕴着苦涩。 “我只不过是赌最后一次。亲生兄弟的情谊,是不是真的半点不剩。”他微垂眼帘,掩住了眸中的情绪,“他确实非常聪明,不愧是我的亲弟弟。表面上我已不再受父皇重用,但父皇心中属意的太子仍旧是我。这一点,众皇弟中,怕也只有他看清楚了。” “可是他也被皇上禁足待办了。”我犹不愿完全相信。 “他自然有办法让父皇知道一切都只是四皇弟的诡计。”他的语气很淡,似无痛无感。 我只觉无话可说,心中寒意横生。忆起那日二皇子对我说“我的心原来还是会为这样的事而痛”,更觉阵阵冰凉。难道一切都是假?他的温柔神色,他的暖人目光,全都是假的么? 或者,殷慎行所说其实是骗我?可是,他又有什么骗我的必要呢…… “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不需要再有愧疚,也不需要再想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说完这句,他又遥望远处,神情安然淡漠,“这个山谷清幽宁静,在这里过完剩下的几天,倒也很好。你走吧。” 我也学他极目眺望,但入眼的仍只有一片雾色,过了须臾抽回视线,才道:“既然到了这里,我又怎会轻易离开。圣手门也许难寻,但总还是有一线希望。” 他没有应声,沉静刚毅的面容不起波澜,宛如没有听到我说话般。我也不再出声,这片幽密的树林一时变得寂静,连鸟雀的鸣声都几不可闻。 “哈哈!”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怪笑,随即一道灰色身影飘然而来,其速度竟是快如闪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