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回手抚上自己已覆上纱布的右脸,唇角勾着一丝苦笑。又吓到他了么? 他见到我的动作,开始有些不安,小脸上浮现尴尬的歉意。 “做噩梦了?”我轻声问道。 “嗯。”他点了点头,抿了抿小嘴,犹豫半晌讷讷地道,“女人,那个……对不起……” “呵呵,该我说抱歉才是,吓到你了。”我轻笑,无奈的笑。 “不是的!”他有些着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愧疚,“我不是因为你的脸才昏倒的!” “嗯。”我随口应着。 他见我并不相信,急恼地道:“你明明不相信我!我真的没骗你,我是因为想起那个……才晕倒的。” “想起什么?”我听到一个关键点,便追问道。 “没什么,反正我不是被你吓昏的,我才没那么胆小!”他瞪我一眼,很是不可一世地回道。 “不是就好,免得以后你看到我一次就昏一次。”我故意取笑道。 “哼!”他撇了撇嘴,这次却没和我争辩,只是小声地问:“你,那个,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怕提起我的伤心事,俊秀的小脸上颇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 “有人见不得我长得太美,就把我的脸毁了。”我玩笑般地说,不想流露出沉重的心情。 “好狠的坏人!”他生气地怒道,“等我长大后我替你报仇!” 我不禁莞尔。 “你笑什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你等我长大!”他很不悦地看着我,大声宣告。 我笑出声来。唇畔上扬的弧度扯痛了脸颊的伤,才收敛笑意。 待到入了夜,只剩下我一个人独坐房中,我才沉了心情,默痛黯然。 这世间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纵使我一向冷静淡定,却也不表示我能忍受自己像个怪物! 殷谨言能不能请到范老还是个未知数,而范老能不能治愈我,更是难料。 如果一辈子都要顶着这样丑陋恐怖的半边脸…… 忆起殷慎行说的话,“我相信你不会钻牛角尖”,我的心有些苦涩,也许他高估了我…… “公主殿下。” 低柔悦耳的嗓音陡然响起,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来者何人。 “有何消息?”我有些心灰意懒,无甚气力地问道。 冷胤天绕过桌案,走至我面前,狭长眼眸半眯,盯着我细看。 “看够了么?”我抑下心头的恼意,淡淡地道。 “在我眼里,”他的薄唇勾了勾,轻浅笑道,“公主殿下依旧是绝色佳人。” 我睨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回。 “公主不信?”他斜挑起长眉,道,“仅公主这双灵气的眼睛,便足已令众多庸脂俗粉自惭形秽。” “真是谢谢你的安慰。”我没好气地回道。 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叫人如何相信他的话。 “不客气。”他应得理所当然,邪气的俊容忽的挨近我,“公主殿下,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我可要用行动证明了。” 上次吃了他的亏,此次我已有了警觉,迅速从椅子上起身,后退一步。 “公主真是见外,”他也不逼近,只勾着魅惑的浅笑,道,“今夜我可是特意为看望公主而来。” “没事少出现,免得被人发现。”我毫不领情,冷淡回道。心里却也不得不佩服,我白日里才出事,他却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可以想象有多可怕…… “好吧,那我走了。”冷胤天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 那般吊儿郎当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偏是无比的优雅潇洒。 “等一下。”我出声唤住他。 “舍不得我走了?”他狭长的黑眸闪着促狭的微光,戏谑道。 “替我查二个人。”我不理会他的话,径自吩咐道。 “哪两人?”他接话问道。 “范蓝儿。”我顿了顿,迟疑了下,才继续道,“还有项非。” “圣手门的范蓝儿,倒是容易查,”他沉吟了片刻,“至于那个小男娃儿,确实有几分蹊跷。” “这就看你的能耐了。”我略带些挑衅地看着他。 “公主殿下请放心,这点小事岂会难得住我冷胤天?”他说得狂傲,但无需缘由我却相信。 见我点了点头,他又道:“其实我来是有个消息告诉你。” “嗯?” “我曾听说圣手门的范老培植了一种无名花,花粉具有养颜奇效。”他的眸光微闪,浮现一抹深意,“只可惜这花……” 我的心微微一动,我的脸真能治好? 我抬眸看向冷胤天,他倾身靠近我,附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的心又一点一点地㊣(5)沉了下去。 “其中取舍,公主要好好思量。”他难得正色地说道,漂亮的狭目中有着淡淡的怜悯之色。 我不再多说什么,心绪暗涌,极为复杂。静默半晌,才开口道:“你该离开了。” “不走都不行了,”他的语调又变回一贯的低柔惑人,轻声揶揄道,“公主殿下的暗夜访客倒是不少。” “那你还不走?当心一会儿想走都走不掉。”我也隐约听到轻微异响,有人已在屋顶上。 “我走了。”他忽然凑过来,在我覆着纱布的右脸上极轻地亲了一记,低低地轻笑,“其实女子的容貌对一些男人来说并不重要。” 我微怔。 须臾间,冷胤天便已不在房内。 我重新坐定于桌旁,敛了心神,细听屋顶上的动静。来者似无恶意,我并没有感觉到杀气。 会是谁? 不宁的夜 屋顶上的人似乎有些踌躇,迟迟未有动静。我默候半晌,心里已经隐约猜测到来者的身份。 他是在犹豫要否对我下狠手吗? 心中暗叹一声,我用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了几下。这是我们从前私底下对过的暗号。 过了片刻,虚掩的窗户掠进一道黑色身影。 “真的是你。”我站起身,淡淡地道。 不知道他方才有没有看到冷胤天?我不想他知道太多事,这对他对我都没有好处。 “若月。”他低沉地唤道,蒙面黑布后的双眼忽然眯了起来,“你受伤了?” “嗯。”我点了点头。 “什么人下的手?”他一贯沉稳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你今日来,是要执行任务?”我不答反问道。 “若月,”他高大的身躯离我大约有三步距离,是他习惯的距离,“难道你感觉不出,我对你从未起过杀意?” 我自然晓得他有心放过我,可是,如果他不杀我,便是背叛门主,后果堪虞。 “善觉。”我叫他的名字,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十年相处,我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可是,我是什么也给不了他的人…… “若月,你真觉得这皇宫适合你么?”他沉声问道,话里有另一层深意。 “现在除了皇宫,我还能躲在哪里?”我顺着他的话,接口道。 “那个大皇子,让你甘愿生活在这复杂之地?”他蹙起的眉心凝着一抹阴鸷。 我不语。他误解了一些事,但我宁可他这样以为,如果能够就此断念对他来说会是好事。 “若月,”他的眼神逐渐冷下来,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这次我潜进宫,确实是要执行一个任务,但目标不是你。” “那么,是谁?”我不由也皱起眉头。他此次奉命要杀的是殷慎行? “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不要试图插手,否则莫怪我绝情。” 一身黑色锦衣的善觉,此刻似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杀气。这样的他,我早已见惯,但现在我却莫名揪紧了心。 殷慎行根本不是善觉的对手!就算加上范蓝儿,也难保万全。善觉身为黑潭门第一杀手,决非浪得虚名! “门主已撤了对你的格杀令。”善觉忽然道。 “怎会?”我疑惑问道。门主向来心狠手辣,怎么可能无端便放过我? “因为子诺。”善觉回答地极为简单。 “子诺哥哥……”我低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一暖,那个男子……他终是宠爱我的。 “若月,告诉我,是谁伤了你?”善觉的视线定在我右脸的纱布上,“你脸上的伤严不严重?” “我的脸……”我缓缓抚上自己的右颊,想起那铜柱酷刑不禁冷了语气,“这个仇,我不会忘记㊣(3)。” “是谁?”善觉固执地追问。 “三公主。”我一字一顿地回道。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他身形未动,微一扬袖带起一阵劲风,袭上我的脸颊。 我没有去避,任由纱布轻飘飘地落地。 认识这么多年,善觉的固执我很了解,他要做的事,少有人能改变他的心意。 我静静地立着,看到善觉的眼睛再次冷冷地眯起来,眸光浮现凌厉光芒。 我心中忽的有个念头闪过,忙开口道:“善觉,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要为我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