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寝宫范围,我便轻身跃上宫墙,在夜色的掩护下顺利出了宫。 这般畅通无阻,虽然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已经安然出去了,也就没有多想。 一路直往城郊而去,在北郊有处民宅是我曾经让冷胤天安排的匿身处,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在那里。 夜已深沉,月色朦胧,我立在屋前,心里隐约有几分忐忑。谨言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正踌躇着,屋门突然吱呀地打开,冷胤天就站在门后。 “公主殿下,你终于来了。”他低柔地道,俊美邪魅的脸上有抹无奈之色,“你再不来,我就只能再闯禁宫了。” “谨言怎么样了?”闻言我心中一紧。 “我每日为他疗伤,但他还是神思倦殆,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冷胤天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进屋。 我直往内堂走去,推开一间房门,就见一道身影呆坐于窗台前。 “谨言。”我轻轻地唤。 他似一惊,身躯微颤,缓慢地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我,像是无法置信会看到我。 “谨言。”我再唤道,向他走近。 他的面容苍白,整个人极为清瘦憔悴。他惊疑不定地伸出手来,抚上我的脸,似在确认眼前的我并不是他的幻觉。 “谨言,是我,你还好吗?”我握住他停在我脸颊上的手,柔声道。 “小因?真的是你?”他犹不确定,深邃黑眸竟浮现出一层雾气。 我看着不禁心里一酸,加重力道握紧他的手。 “谨言,你怎么这样任性,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温言责怪。 “呵呵,”他轻声笑了笑,温润的嗓音显得有些缥缈,“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留着这副残躯又有何用。” “不要这样,即使没有了荣华权势,还是可以平淡生活。答应我,不要放弃自己。”我轻柔地劝导。 “小因,你在宫中过得可好?”他没有接我的话,转而关切地问。 “我很好。”我轻应,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仍然握着他的手。 “听说朝中大臣纷纷献女给皇兄,你……真的还好吗?”他温柔而担忧地望着我,对于自己的情况却丝毫不在乎。 我微叹口气,只道:“你答应我好好疗养身体,好么?不要让我担心。” “冷兄每日都有为我疗伤。”他应道,有意宽慰我,“你别担心我。” “谨言,”我将笼袖中的若情剑取出,递给他,“我把若情剑送给你,你要答应我,不许灰心丧气,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他接过剑,用手心轻轻地摩挲剑鞘,口中低喃:“见剑如见人……” 我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他懂得我的意思,就是因为当初他曾留下我的若情剑在他身边,说“见剑如见人”,我今日才把剑带出来,希望激励他的生存意志。 “小因,”他抬眸凝视我,唇边绽开轻浅笑容,“谢谢你如此待我。” 我无法接话。是他待我极好,而我能做的实在很少。 “小因,你已经是皇兄的人,事到如今,有一件事我想不需要再隐瞒你了。”他幽幽地望着我,语气轻飘,“其实最初我一直把你看作了清月的替身,你不经意微笑时的模样,与她十分相似。直到你被三皇妹毁了容,我还处心积虑想要寻药为你恢复容颜,只因害怕你不再和清月相像。” 我怔然。虽然隐隐中我也有这样的猜测,但亲口听他说出,那种滋味真的很难言喻。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从密道逃出宫?”他忽然问。 “嗯。”我点了点头。 “看到暗卫对你毫不留情地狠下杀手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我心里早已不再把你当作清月的替身。那时我多么害怕你会受伤,如果有任何不幸,我宁愿代替你承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看着我,目光望向窗外,话语轻轻淡淡,却无比诚挚。 “谨言。”我说不出其他话,只能唤他的名字。 “小因。”他转回头,柔和地看着我,“不管怎样,你要幸福。” 我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样说,是否表示他已经放弃了自己? 不!我不能任他自暴自弃! “谨言,我问你,”我牢牢地握紧他的手,认真地道,“如果我在宫中过得不幸福,你会否替我心疼?” “会。”他蹙起俊秀的长眉,道,“小因,为何你这样问?” 我扬唇苦笑,道:“慎身为皇帝,将来必定会有许多女人,也许日子一久,他就渐渐忘记深宫中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皇兄并不是如此薄幸无情的人。”他安抚地说道,“你不要胡乱担心。” “谨言,如果真的有那样凄凉的一日,我会离开皇宫。只是不知到那时,你还会不会愿意照顾我。”我说得极轻,低垂下了眼眸。 谨言,原谅我,我不是存心要说这种话来欺骗你,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不会的,小因,你一定会幸福的。”他的眉心深锁,反握住我的手安慰我。 “如果会呢?”我问。 “如果皇兄真的负你,还有我。”他肃然应承。 “真的?” “嗯。” 我浅浅地微笑,总算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今日他做了这个承诺,必定会开始好好调养身体,只要他自己有心,冷胤天应该能治愈他的。 回到宫中,一进寝房就殷慎行面色冷冷地坐在床沿,一副等着我回来的样子。 “慎?”我见他脸色难看,疑惑地唤道。 他紧抿着薄唇望着我,并不出声。 “慎,我方才去见谨言了。”我老实交代。 他突然站起身,朝我走来。 “怎么了?”我心中不解,虽然我瞒着他去见殷谨言,但之前他也答应了的。 “你还愿意回来?”他倏然钳这我的双肩,口气冷凝凌厉。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凝眸反问。 “呵!”他冷笑一声,松手放开我,退离两步,隔着些距离看着我,“‘我不知道到那时你还会不会愿意照顾我’!秦若月,你真懂得为自己留后路!” “你派人跟踪我?”我不悦地问。 “我本来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派人在你身边暗中保护你,想不到竟然让我发现原来你心底是这么想的。”他勾唇嘲弄地讽刺道,“你怀着我的孩子,还能让别的男人对你许下承诺,你真魅力无边,佩服!佩服!” 连着两声“佩服”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刺痛。 “殷慎行,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不堪的女人?”我不禁也冷了声。 “不堪?恐怕不堪的是我!说不定哪一日我戴了绿帽子都还蒙在鼓里!”他愠怒地反击。 他这脱口而出的话,让我的心瞬间如掉入了冰窖。 “好!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知道了!”我说完便就转身,不想再和他争执下去。 “你不必走,我走!”他伸手拦住我,然后愤然往门口走去。 才走了两步,就见他的脚步顿了顿,颀长身躯轻轻颤抖了下。 “慎?”我不由担心地出声,他是不是毒发了? 他没有回应,右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身躯斜斜地倚靠在门边。 我大步绕到他身前,果然见到他痛苦地紧皱着眉头,薄唇开始泛白,额上渗出一层冷汗。 “慎?”我急切地回头环顾房内,寻找可以划出伤口的利器。但是连花瓶都没有,自从上次我用花瓶割伤自己,他就不允许房内有瓷器之类的东西。 他不理我,一手撑住门沿,站直了身子,继而脚步不稳地往外走去。 我正想追上,却听到他背对着我低哑地抛下一句话。 “不要跟来!我不需要你!” 他的话像一支无形的利箭直射入我的心脏。 我愣愣站在原地,半晌,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和他竟为了一个误会而闹得这么僵?该说他的脾气暴烈,还是我沉不住气? 他说不需要我是不是指不饮我的血? 出神地伫立良久,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娘娘,绿芙公主求见。” 宫女恭敬的禀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请她进来。”定了定神,我扬声应道。 片刻之后,绿芙便就出现在我眼前。她身穿一席浅绿色纱裙,裙外裹着白色暖披风,在我面前亭亭而立,犹如一朵清水芙蓉。 “皇妹,这么夜了,你还不安寝?”我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 “大皇姐,我认床……”她赧然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怎么都睡不着,所以就想来和皇姐谈谈心,可有妨碍皇姐歇息?” “没事。”我勉力微笑,心中实在有些烦闷。 “绿芙有个问题想问皇姐,希望皇姐别见怪,”她抬眸看着我,眸中闪着好奇的微光。 “你直说无妨。” “绿芙在凤栖殿中见过皇姐夫一面,绿芙很好奇,皇姐夫是个怎样的人?” 我微愣。皇姐夫?是指殷慎行? “皇姐,是不是绿芙逾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