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轻搭在自己高隆的腹部上。这个孩子即将出生了,为了他,我不得不想方设法地保护自己。 朝中众臣依旧对于我腹中孩子的血脉问题而头大,而我却始终拖延着要否与殷国结盟的决定。 凉亭中,没有侍女,只有我与冷胤天。我隐约感觉到他是有话要和我说的。 安静良久,他悦耳低柔的嗓音终于再次飘荡在夏日的微风中。 “若月,‘他’准备立后了……” 冷胤天退下不久之后,谨言前来求见。 我依然懒散地眯着眼睛,好像刚才冷胤天带来的消息完全没有影响我的心情。 “小因。”殷谨言温润柔和地唤。 “谨言。”我应。 “你还好吗?”他问。 “很好。”我不由地笑了起来。谨言不来见我已经有四五个月,再见面时我们的对话还是只剩问候。 他因为我无端的笑声而沉默,片刻后才又开口:“皇兄……他……要立后了……”他说得很低很柔,像是怕惊吓了我。 我仍然笑着,回道:“我知道,我会派使者送上贺礼。” 他又沉默了下来。我微微睁开眼看他,他还是那般俊美儒雅,深邃眼眸似氤氲着暖人的春风,让人舒畅而安心。 为什么我爱上的人不是他呢?他愿意放弃返国重夺皇位的机会,只为了等待我的一个选择。 可是,我已经无法选择他。我的感情已经空了,没有多余的可以给予他人。 “谨言,不要再等了。”我轻轻地说,没有更多解释,我想,他是明白的。 “小因,”他露出温柔的微笑,可是那笑容却让人心酸,“你终于说出口了。” 我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我终于可以死心了。”他还是温柔地微笑着,线条优美的嘴唇却扬着忧郁的弧度。 对不起,谨言。我在心里无声地说。 “小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他似乎听见了我内心的自语,温和平淡地说,“其实我早就明白我不是你要的那个男子,但直到今日,我才能死心。谢谢你给了我这段等待的时间。” 我懂得他的意思。“直到今日”是指殷慎行要立后了,而我却还是不选择他。 可是,爱情从来不是一种选择。它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逃不开,躲不掉,无可选择。 “小因,和我说一句再见吧。”他走近我的软榻,蹲下身子,微微俯头,冰凉的嘴唇极轻地掠过我的额头。 “谨言,后会有期。”我没有说再见,因为说“再见”往往便不会再相见。 他站起来,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大步前行。脚步坚毅,没有停顿,但是他的背脊却挺得异常笔直,看过去很落寞很孤寂。 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以内力运送了一句话入我的耳朵。而他一路直走,并没有回头。 “小因,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我爱你…… 深情悲凉的话语在我的心尖回荡着,久久不息。 我躺在软榻上没有起身,继续闭目养神,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我混混沌沌地睡着了。朦胧迷糊中,做了一个交织着真实与虚幻的梦。 “慎。” 即使是在梦境里,我仍清楚地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这样唤他的时候。 “再唤一次?”他听到我亲昵的唤声,扬起薄唇,眸中带笑,愉悦而满足。 “慎。”我依言再唤道。 “呵。”他轻声笑着,蕴涵着淡淡的幸福。 梦中场景陡然一换,切换到另一个画面。 “慎,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临幸其他女子,我会离开。” “不会,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说出来的话,要做到。” “一定会。” 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的眼角一片湿润。睁开双眼,望向湛蓝美丽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明媚的阳光,这个世界仿佛无比美好。 我兀自轻轻地笑。 他终于要立后了。他终究没有记起我。 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远得似乎永远都不会再相见了…… 枯心奇花 临盆在即,我越来越觉得疲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其实很乖,除了偶尔的胎动,他并没有折腾我。 “女人!你快来看!” 小项非的童稚嗓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这是我给小项非的特权,他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来我的寝宫。 “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我懒懒地扶着自己的腰,向他走去。 “快看!”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一样东西,端到我面前。 “嗯?”我低眸细看,不禁感到诧异。 这是几个月前范老送给项非的一棵枯草,后来有一日项非突然心血来潮地把它种在了花盆里。现在它竟真开出了一朵奇异的白花! “小项非,你什么时候发现它开花的?”我问,俯头嗅了嗅,却发现依然是枯草的气味。如此奇特,这到底是什么花? “就在刚才!”项非喜不胜收地注视着那朵白花,得意地道,“我就说它不是枯草了吧?范爷爷才不会无缘无故送棵枯草给我!” 我轻拍他的脑门,笑道:“就属你最聪明。” 他摸了摸额头被我拍到的地方,不悦地抱怨:“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哄!” “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我故意气他,“跟我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是宝宝。” “我才不是!”他撇嘴,有点生气,“我已经很懂事了,已经是半个大人了!” 我莞尔,没有继续和他斗嘴,视线停留在那朵绽放的白花上。小项非说的很对,范老应该不会无端送棵枯草给人。是我一直忽略了…… “小项非,你把花放在案几上吧,我宣人来看看,这朵花也许有些不一般的名堂。”我边说边伸手触摸那白色花瓣。它形似栀子花,但却又没有栀子的香味。 “好。”项非乖乖地应声,将花盆摆放好,然后又走到我身边。 “怎么?”他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女人,呃……”他觑了我隆起的腹部一眼,白皙脸蛋上忽然浮现两团可疑的红云。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莫约猜到他在想什么。果然,没一会儿,他还是按耐不住地伸出手,小声地询问:“我可不可以摸一下?” 我没回答,直接牵着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腹部上。 他好奇地盯着我隆起的腹部观察,停放着的手一动也不敢乱动,半晌才出声:“他会动吗?” “你和他打招呼试试,他可能会回应你。”我微笑着说。 他的头凑近我的腹部,一本正经地说:“嗨,你好,我是项非。” 我不由地笑出声来。幸好这段时间有小项非陪在我身边,让我不至于太寂寞。 他不理我的笑声,抬起眼认真地问:“女人,他叫什么名字?” 闻言我却一怔。名字?孩子该叫什么名字?我竟一直没有去想这个问题。 孩子应该要跟谁的姓?姓秦?姓明?还是姓殷? 呵!多么讽刺!高高在上的女王,她的孩子竟没有父亲! 小项非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转变,小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摸着我的腹部,低声喃道:“你乖哦,其实你很幸福的,有很多人爱你。你的娘亲,冷叔叔,还有我。以后等你长大,你也要好好爱护你的娘亲,知道吗?” 稚气未脱的声音说着懂事感性的话语,让我有些感动。 捏了捏项非的小脸,我说道:“好了,你先去玩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好。”他收回手,看了我一眼,依言离开。 我宣召宫中众太医前来辨别那朵白花,可是竟然无一人识得!没有人叫得出它的名字,没有人曾看见过它! 我总觉得有点蹊跷。宣冷胤天来之前,我一直在御书房里思索。除了范老,还有谁会识得这枯草长出来的花? “参见女王陛下。”冷胤天进入御书房,揖身行礼。 我挥退身边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才开口:“冷胤天,你过来看。” “什么稀罕物儿?”他方才恭谨的口吻已然不见,又是一贯闲适懒散的样子。 “当初范老给小项非的枯草,今日长出了一朵白花来。”我简单地解释。 他走到桌案前,定睛观察,片刻后抬眸望着我,耸了耸肩,道:“我从没见过这种花。” 我虽已有预料,但不免还是觉得有点失望。 “不过,可能有一个人会知道。”他挑眉看着我,狭长黑眸中闪着别样的光芒。 我想了想,随即就明白了他所指何人。“就算她知道,我想她也不会愿意告诉我。” 深谙毒术的绿芙也许知晓这花的特别之处,但她又岂会帮我? “若月,”冷胤天唤我的名字,薄唇微扬,轻笑道,“是不是因为将为人母所以你变笨了?” 我的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想通了一个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