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原形?” “脸上泛油光,眼袋浮肿,还有梅超风一样的头发,呵呵,年龄的原形。” 他觉得颇为有趣,现在外面有太多自负强悍的女人,而具有不刺人的幽默感的却太少。 “吃早餐吧,虽然你落了原形,不过你还是可以认为在床上吃早餐是件浪漫的事。” “浪漫你个头啊,我上班要迟到了,你快点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虽然收留了一个人在自己的公寓里,她还是能够很专心地工作。房子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二室一厅的公寓是她唯一的财产。所以她很放心,除非他能搬走整个房子,不然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次的行为不算太疯狂,和年少时候的轻狂相比这只是小儿科。虽然自从五年前开始她就已经彻底收敛。 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次捡到了宝。看见一桌香喷喷的热菜,她几乎要红了眼框。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了。就连去年除夕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吃一碗泡面,然后不伦不类地配一杯威士忌加冰。 “你穿围裙还真是漂亮,哈哈。”她在客厅一边偷吃菜,一边对着在厨房的他喊。 “你这个女人,胆敢调戏我,当心我在菜里下药。” “多谢提醒,我会用银针先试毒。” “我看你已经先中了武侠小说的毒。”他边说边从厨房里走出来,解下围裙,在她对面坐下。 “说正经的,如果你昨晚说的故事是真实的,那么你为什么不回你自己家?”她正色看着他。 他一怔,然后说:“新房。伤心房。不再适合我一个人住。” “那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先租间房子吧。”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暂时住我这里,书房可以清理出来给你睡。” 这句话她说得太快,话一出口已经来不及反悔,而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后悔感。 在他搬进来的一个礼拜之后,她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秦,我在机场,快来接我。” 她愣在电话旁,这个声音这么久远又这么熟悉,说话的口吻还是一如从前的霸道。 “半小时后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也一如从前一样一口答应。 老天几乎是偏爱范蓝这个女人,五年的时间在她的脸上毫无痕迹落下。她穿一条半透明纱质的连衣裙,长度刚及臀部,露在外面的双腿修长又诱人,外面披一件红色的风衣。风情无限。 “秦,我在这里。”范蓝朝她挥手,一双单凤眼微微上挑,妩媚煞人。 “为什么你会回来?”她几乎是质问地,“谨言呢?” “那个男人死了,走走,我们回家。” 她暗自叹气。回家?范蓝在这个城市哪来的家?从来就没有。五年前没有,五年后的今天也没有。 “范蓝,抱歉,我家里有客人,不方便招待你,我帮你订酒店吧。” 但最后她还是带了范蓝回家吃饭。 这世界真是小…… 家门一开,范蓝惊呼:“慎行!你怎么在这里?” 他却只是礼貌地伸手接过范蓝手上的行李,淡淡地说:“马上可以开饭了。” 他很快就回到厨房去,没有多说一句话。然而他们却明显是旧识。 “范蓝,你们认识?”她问,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舒服。 “何止认识,差点就结婚了。”范蓝笑得毫不介意。 她沉默。原来范蓝就是抛弃他的那个女人。 范蓝一双单凤眼又斜飞过来,笑问她:“他是你的新欢?” 她不想思考范蓝和慎的事,转移了话题:“范蓝,不要开玩笑,现在告诉我谨言到底怎么了?” “呵,亲爱的秦,你还是这么在乎他。” “从来都是,你也从来都知道不是么。” “他也回来了,早我一个礼拜的飞机。” 呵,他竟然也回来了。 她站在阳台上回想今天的一切。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睛狠狠地抽了一口。回想起五年前,那时的她有一张清秀的鹅蛋脸,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不化妆的时候年轻清纯。在夜店里放纵的时候会化浓妆,黑色的眼线,土耳其蓝的眼影,十分冶艳。谨言曾说过,秦,你这个女人简直是个魔女,没有男人能抵抗你的魅力。呵,说这句话的男人结果跟着范蓝跑了。 她看着漆黑的天空几乎落下泪来。 啊,不,她已经不是五年前的秦。她对自己肯定地说。然后掐灭烟,回卧室。 隔天她回公司请了七天特休假,然后回家收拾行李。 “你在做什么?”慎倚在房门口,问她。 “我要去流浪,你要不要跟我去浪迹天涯?”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过头笑着看他。 “女人,你抢了我的台词。” “那好吧,男人,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去浪迹天涯?” “呵,没有问题,我会带上你的。” 他们选择坐火车去敦煌。50个小时的车程,一定足以折磨得人精疲力尽,而这,就是她要的效果。一开始他们二个人打牌,玩二十一点。一个小时之后换一个游戏,互相给对方写信,谁写得更肉麻谁就获胜,而奖品是一个吻。后来再玩飞行棋,输的人要说一句情话。如此折腾了十多个小时她终于沉沉地靠在他肩膀上睡着。 将近二千公里的路程,她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伴,能够沉默,能够幽默。在火车终于到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爱上身边这个男人。但这应该是一种幻象,就好像二个人流落在一个荒岛上,彼此相依为命,滋生感情。但是一旦离开荒岛,重回五光十色的城市,谁都不是谁的谁。 到了敦煌后的行程完全由他安排。他按着多年前的记忆把第一站定在鸣沙山。据说那里的沙子会叫,但是到达的时候他只听到她在欢叫。一整片的蓝天一整片的黄沙,她简直醉了。 你可以想象人站在这一大片的黄沙里有多渺小。当你发现自己的渺小的同时,你就会同时发现所有的烦恼也是那么渺小。 她跳到他背上。“背我到月芽泉去,哈哈,你还欠我很多句情话,现在准许你用劳力抵过。” 他把她拉回身前,一把横抱起来,恶狠狠地说:“晚上回旅店我会用很多劳力弥补你的。” …… 包括路程在内的七天,几乎是一次蜜月旅行。他们一路嬉笑,没有任何争执和不愉快。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七天,那么他们也许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回程他们决定乘飞机。她有些疲惫,很快就靠着椅子睡着。他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心里有疼惜的感觉。在一起的这些时日,对他来说原本只是一个假期,一个疗伤期。彼此的关系很简单,只是情人,谁也没有企图向谁索要感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感觉到自己排斥这种说法。 可是他并不能够确定现在的自己还剩下多少爱人的能力,过去的那道伤,只不过才刚刚开始结痂。而对于秦,他其实还所知不多,只是感觉她是一个性子直率容易快乐的简单女子,也许她的背后有一些故事,但那并不影响她的本性。 在上海转机的时候,秦在洗手间里给范蓝打电话。 “晚上九点,你替我约谨言在老地方见面。”不等对方回答,她先挂了电话。 所谓的老地方是一个小酒吧,地方虽小但是生意奇好,开了很多年依旧屹立不倒。 九点十分的时候范蓝徐徐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把外套脱掉甩在一旁。里面穿的是一件酒红色高领无袖线衫,配上银粉色的眼影,看上去十分冷艳。 “秦,谨言不会来了。” 她点点头,其实早有预料。她要的未必是要见这个男人,她只是要听一个答案,一个拖了五年的答案。 “由你来说也一样。你们之中总有一个人要告诉我答案,否则你们回来也不必让我知道不是么。” “秦,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有些事不知比知幸福?” “可惜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幸福过。” “知道真相是否会让你好过一些?如果会,我会告诉你。” “范蓝,我可以老实回答你,不会。但是惟有这个你们所谓的真相才会让整件事情彻底落幕。” “好。你听着。秦,你从来不知道你有多幸福。我们认识近二十年,你以为我每一次都成功,因为你喜欢的男生结果都成了我的男朋友。但是你怎么从来不问为什么没有一次有善果?你以为都是我甩了他们?错!都是他们对你念念不忘!” 呵。没有人是赢家。 “你眼光最好的一次就是爱上谨言,他的确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俊美,沉稳,体贴。我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几乎就已经爱上他。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痛苦,我也有。是,这样好的男人应该配你这样好的女人。但是那又怎样,我照样能够把他抢过来,证明这个男人不过尔尔。我以为我终于真正成功了一次,他愿意和我离开这个城市,我以为他爱我。呵,多可笑。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骗局。这个男人是个骗子,天大的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