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院中, 霍沉昭在榻上安静地盘膝而坐。 几个主人院错落分布,相隔并不远,夜里又静,珠珠一叫出那声娘亲,他就听到了,也听到了后头叫的漂亮锅锅。 他本来纯粹是出于医者之心,担心小孩子惊着了,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去请个脉,就一直静静地听着。 但,盛明麟一进去,那一连串的吩咐,明显不是第一次,也明显不是寻常做梦。 事情也许跟他有关,所以霍沉昭很不君子地听了下去。 却越听越是震惊!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坏珠珠,什么邪魔外道?什么大师? 这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他的……死亡? 此时, 盛明麟想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其它事情暂且不说,他觉得,“本来该是我义兄”这句话,实在太太太重要了,瞬间推翻了他很多想法。 这让他觉得,那个邪魔外道,是有计划地在夺舍!! 就是为了抢走珠珠“天生祥瑞”之身! 还有珠珠众星捧月的皇族郡主身份,天下第一权王的父亲、天下首富的母亲,疼爱她的四皇子,以及那位文武医画皆绝,“本来该是义兄”的霍沉昭!! 也许还有别的!很多很多! 盛明麟背心发凉,更加用力地抱着珠珠。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觉得,一只手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背。 盛明麟渐渐回神,才发现他和珠珠居然都在端王妃怀里,端王妃脸色也很苍白,却仍旧十分温柔地,轻轻拍抚着他。 盛明麟根本控制不住,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脱口叫了一声:“娘亲!我,我一定会保护好珠珠的,我会保护好这个家,保护好这个家的每一个人,我绝不会让那邪魔外道有机会伤害我们……” 端王妃摸了摸他的头:“小屁孩儿别想太多,如今还不到你担责任的时候,这种事情,让高个子来,你先好生长大,再想其它的不迟。” 盛明麟眼泪还在流,忍不住噗的一笑,又哭又笑半天,才慢慢地松开了珠珠。 他定了定神,道:“明日一早,我就进宫见皇上。” 端王妃点了点头。 不止是因为端王爷不在,而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必须得跟皇上说。 这跟一般的阴谋诡计不一样,哪怕端王爷不得皇上喜欢,这种玄异古怪之事,明熙帝也绝不能容,更何况,他们兄弟关系是真的好,所以,皇上这条金大腿,一定要抱的紧紧的。 盛明麟凑过来,亲了亲珠珠的小脸:“没事了,珠珠睡吧。” 团子也哭累了,伸出小手手,摸了摸娘亲的脸:“娘亲不生气惹,珠珠乖乖,珠珠是好孩只,”她哭的干巴巴的小嘴,亲了亲娘亲的下巴:“珠珠和娘亲坠坠好。” 端王妃感动得眼圈红红:“娘的乖乖宝儿,娘有珠珠儿,娘不生气,不难过。娘开心得不得了。” 她摆手让盛明麟回去,一边就抱着闺女歪倒:“乖宝儿,睡吧,娘亲跟珠珠儿一起睡。” 盛明麟起身要退出去,团子却又糯糯道:“锅锅。” “嗯?” “漂亮锅锅不会洗掉的,系不系?” “嗯,”盛明麟道:“他不会有事的,哥哥会保护他的。” 团子放心了,往后一倒,端王妃伸手兜住她小屁股,就把一小只搂进了怀里。 盛明麟出来,又敲打了一遍下人,叫人散了,把守夜的下人都安排好,这才回来躺在榻上。 明明疲惫地很,脑子里却像崩着一根弦,两太阳都疼得厉害,怎么都睡不着。 他闭着眼睛,在心里慢慢地琢磨。 上一次做梦,珠珠与坏珠珠对峙。 而这一次做梦,珠珠又成了一个旁观者。 这足以证明,这个梦不是循序渐进的,也不太有规律,似乎是触到什么,就会一下子想起相关的一小段儿,非常零碎。 那么今天,珠珠接触到了什么? 上一次珠珠做梦,是因为瘟疫地图。 这一次,霍沉昭已经来了第三天了,但珠珠今天才做梦,难道是因为……药? 还有四皇子。 前世的盛明珠爱慕四皇子,是真的爱慕吗?如果真的这么爱,后来又怎么会移情别恋爱上那个“金鱼”? 也许她接近四皇子,只是因为四皇子有些特别?哪里特别? 一想到这一点,盛明麟忽然心头一跳,猛然坐了起来。 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前世,大皇子没有子嗣!! 他好像有什么隐疾,与大皇子妃成婚之后一直没有子嗣,后来娶了侧妃又有了妾室,仍旧没有子嗣。 大皇子占嫡占长,礼法上最为名正言顺,但没有子嗣,而三皇子,前世虽然没倒但不是嫡出……那会不会,四皇子就是下一任的帝王? 所以前世的盛明珠,才要接近他?? 否则的话,从珠珠的话中推断,“金鱼”与四皇子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坏珠珠的爱,多少有些不合理。 这种种事情,实在是太重要也太可怕了,盛明麟冷汗湿衣,双手抱头,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端王妃捧着蜡烛过来,在隔扇前站了站,本来想叫他的,但看他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想的入神,犹豫再三,又无声地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盛明麟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早起来,看珠珠睡得摊手摊脚,小脸无忧无虑,略微放心,就向端王妃道:“娘亲,我进宫了。” 他偷偷改了称呼,端王妃好似完全没听出来,点了点头:“早些回来休息,你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盛明麟朝她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盛明麟是掐着时间去的,进了宫等了没多大会儿就下了朝。 明熙帝一边叫人传膳,一边就示意他在对面坐下,道:“莫急,莫慌,坐下吃饭,咱边吃边说。” 盛明麟没有皇上的城府,是真吃不下去,但还是勉强喝了半碗粥,一边就仔仔细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明熙帝眉头都拧成疙瘩,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于是盛明麟把自己“夺舍”的猜测也说了,四皇子和大皇子的事情当然没说。 明熙帝越听越怒,破口大骂:“特奶奶滴!要了血命了,日你哒哒,老子最烦这些掉儿筋滴糟烂事!作死滴畜生玩意儿,别叫老子抓着你个痴比,非得扒了你滴皮,一窝子都填上草,挂庙门头上风干……” 他骂得乡音太重了,盛明麟听得一愣一愣地,只知道是在骂人,但没咋听懂。 明熙帝毫无皇帝包袱,骂骂骂咧咧地吃完了早饭,把碗一推,叫人收拾下去,才道:“那个老和尚,今儿要没去你们府上,老子括死他!搁咱这儿翻生吊顾滴,真当咱没脾气了……” 他又含混地骂了两句,盛明麟默默点头。 明熙帝又道:“那盛玉露,朕叫人查了,没查出什么异常……阖京城差不多的人,朕叫人扒拉了好几圈儿,也没找着叫‘金鱼’这个音,长的好看的孩子!再查啥?再找谁?你倒说说!” 他拧着浓眉吐槽:“朕就烦这样的事!磨了鼓捣!弯弯绕绕!有啥事不冲着咱来,折腾一个奶娃娃!他娘滴!” 盛明麟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咬牙,离座施礼,道:“皇伯伯,明麟有一不情之请,求皇伯伯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