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之如今算是盛明麟身边的得力人手，非常聪明细心，低声禀道：“小的说完了之后，那李公子的神情，好似很绝望似的。” 盛明麟讶然：“绝望？” 问之道：“是，小的以前在牙行的时候，因为识两个字儿，给牙人帮忙，经常看到这样的神情，卖儿卖女，能卖了是悲伤，但连卖儿卖女都卖不了，牙行不肯收，那就是绝望……人绝望的时候其实不哭的，就那种眼神儿，看着真是特别瘆人。” 盛明麟皱眉。 他也怀疑过李玄跟圣教有关，但现在看似乎不是。 他沉默半晌，才道：“送个帖子去他家，我回头去一趟吧。” 也许再过十年，遇上这种明显有一些麻烦的事情，他第一反应会是躲。 但此时此刻，正是少年时，旁人求上门来，不管为了什么，既然求了他，他想问一问。 他便亲手写了帖子，问之拿了帖子去了。 盛明麟也没有多耽搁，直接约了下午，问之送去之后，李玄也直接答说会在家。 中午珠珠睡午觉之前，盛明麟还特意跟她道：“哥哥下午出个门，一会会就回来。” 团子：“哦！” 盛明麟：“那哥哥和漂亮哥哥，星星哥哥可一起出门啦？” 团子：“那你们可要快点回来呀，珠珠会想你们哒！” 盛明麟应了一声。 去之前来回的走了几圈，也没有摔杯子，没有啥别的事儿，三人就去了。 李玄如今住在北城，虽然没了爵位，但并没有抄家，住了一个两进的宅子。 按说约好了时间的，李玄应该会出来迎接，可三人下了马车，眼前大门却无声无息。 沈凌绝上前叩门，叩了半天，门房也没有出来。 霍沉昭站在原地，微微侧头倾听，道：“不对劲！” 他直接上前几步：“凌绝你护着明麟，我进去看看。” 沈凌绝急应了一声，挡在盛明麟面前，霍沉昭翻身跃入，沈凌绝皱眉听了听，道：“这宅子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跟没人一样。” 盛明麟心头一沉，抿紧了唇。 下一刻，霍沉昭翻身跃出，声音发紧，道：“全死了。” 盛明麟愕然。 霍沉昭续道：“我粗看似乎有十几口人，都是一刀割喉。” 盛明麟长出了一口气：“报官吧，报大理寺。” 他也不走了，直接叫车夫去报了官，这会儿许鹤书已经走马上任，任大理寺丞，大理寺卿还虚悬，暂时是大理寺少卿管事。 盛明麟这个端王世子报案，来的就是大理寺少卿陆勤径，也带来了许鹤书。 两边寒暄了几句，盛明麟也把情形说了，道：“就是我朋友进去看了看，我们不曾进去。” 陆勤径点了点头，这才招呼人进门。 盛明麟实在是放不下心，厚着脸皮跟着进去了。 陆勤径长相端正严肃，做事倒似乎并不死板，也没有阻止，且也没有再跟他说话，就由着他进来了。 盛明麟看到第一个死人，就不由得腿一软。 真不是胆子小，而是，那死人……是坐着的。 看衣着是一个丫环，倚坐在花树台子上，就如同走累了稍微歇一歇似地，若不是喉咙血淋漓了满身，这姿势甚至还有些娇俏可爱。 盛明麟脸色发白，沈凌绝过来把住他胳膊。 盛明麟倒也不至于站不稳，苍白着脸四处看着。 他看到旁边还放着一个托盘，就放在丫环身边。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杀手，从容地迎着这丫环走过来，接过托盘放在这儿，然后在丫环还没反应过来时，割喉，拉她坐在这儿，然后从容离开。 盛明麟低声道：“这个人的刀，一定很快很快。” 沈凌绝问：“为什么？” “因为，”盛明麟指了指丫环面前：“她喷溅的血，是一蓬的，也就是说，当她血液喷出来的时候，面前并没有遮挡，那个人在她血喷出来之前，就已经走了……那刀得多快？动作又得多快？” 陆勤径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让他进来，一来是明白少年人的心情，一是好奇，二来也是少年热血，遇上了怎么忍得住不看看。 二来呢，也是想看看他的神情，毕竟他牵扯其中，谁知道跟死者，跟凶手有没有关系。 但他没想到，他在如此惊惶之中，居然还能冷静地分析一下。 结果他这一说，许鹤书就看见他们了。 他与他有半师之份，而且性子也不圆滑，直接道：“明麟，你们进来干什么，还不回家去！” 盛明麟拱了拱手：“是，先生。” 他就直接走了。 三人上了马车，他还好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沈凌绝倒是还好，道：“这事儿跟圣教有没有关系？” 盛明麟没回答，他闭目沉思了片刻，写了一封信，沈凌绝直接站起来：“给谁的，我去送吧。” 盛明麟就给他了：“给四哥。” 沈凌绝直接从马车上蹿了出去，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道：“四哥去问了，廖折鹤第一天没招，第二天，到了中午，忽然就好像毒发一样，嘴唇血色都没了，他自己好像也挺意外，挣扎着想跟他们说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出来，就昏迷过去了，锦衣卫还以为有人在饭菜里下毒，但查了一圈，也没查出什么来。” 盛明麟讶然：“死了？” “没死，”沈凌绝道：“但也没醒，治着呢！” 他顿了一下：“李玄那个案子，四哥说他会随时叫人盯着的。” 盛明麟点了点头。 头一次直面凶杀现场，对他的冲击还挺大的，好几天过不来这个劲儿，尤其是，他总难免要想，要是早上他去见了他……会不会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但他又想，会不会他早上去见了他，他也会死？ 虽然盛明麟脸上没露出什么，但团子对人的情绪还挺敏感的，这几天也格外乖。 说回千里之外的眉州， 此时的廖夫人刚刚赶回圣教大本营。 大殿空落落地，披风人正背对大殿站着，枯瘦的大手分抓着衣袍。 而下方，廖夫人正蜷缩在地上，掩面哭泣。 若是这一幕被珠珠看到，她一定能认出，这一幕，与她那个被打断的梦一模一样。 许久，披风人一动不动，廖夫人哭没了力气，慢慢停了下来，颤声道：“老祖。” 披风人冷冷地道：“看在韩承祚的份上，我不会杀你。” 廖夫人愣了一下，喃喃地道：“祚儿？” 她惊疑不定，又不敢问。 毕竟在她看来，韩枕戈，又或者叫韩承祚，跟老祖根本就不认识，而她记忆中的儿子，也似乎并没有被老祖器重的价值。 但披风人已经不想再多说了，直接回手连弹，吊在窗前的小铜钟发出咄咄两声，左护法应声而入，披风人抬手：“拉下去，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