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连赵鲲鹏这种人都能达到书法一境,而我等寒门士子练习了一辈子的字,也达不到这种境界,可惜可叹!” “哼,不就是资源的价值嘛?”有人酸溜溜地道。 “赵鲲鹏出身豪门,据说他练字时,都要首先在房间中点上价值百金的‘灵雾香’,来清心凝神,消除杂念,如此才能写字。” “时间久了,养成习惯,自然无所不顺。” “而且他用的文房四宝也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据说笔是价值几百两银子一支的‘紫檀云狐笔’,砚是上好的‘秋风澄泥砚’,其特质便是‘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丝毫,滋润胜水’。” “这种砚台,不但不会损害半点墨力,反而有助于墨块的挥发,使其品质更上一重楼。” “再加上他使用的纸,是一两银子一张的玉扣纸,墨是十两银子一小锭的松烟龙纹墨,这些东西,哪是一个普通人家置办得起,挥霍得了的。” “有这些东西在手,日日练习,再加上大家指导,换我也能达到书法一境。” “是极,是极……” 众人不断点头,语气中都是对其饱含著深深的羡慕和嫉妒。 顾谨言听著众人的话,也不由略有所思。 毫无疑问,这些人说的都是实情,虽然其中不乏因为自己做不到,就把别人的成功归结为外物的原因,但是赵鲲鹏能有今日成就,这些人说的条件,却的的确确是其中一大重要因素。 好的笔墨纸砚,的确能帮助人更好的书写。 尤其是在大儒世界这样的地方,笔墨纸砚这些文房四宝,被賦予了特别的能力,有些时候,甚至能提升诗词的级别和威力,自然不同凡晌。 再加上点香凝神,的确可以更好的帮助人进入定境,这也是古人喜欢焚香的原因,读书写字,最是枯燥,正是需要心境能安定下来,有些时候,自己做不到,点上一炉香,听上一曲琴,却能轻易进入定境。 这就是环境带来的影响了。 不过不管如何,不管赵鲲鹏是怎么进入的书法一境,他能做到‘字字珠玑’,都是他的本事,这一点不可抹杀。 顾谨言不想和其他人一样,酸溜溜地说同样的话,因为他明白,给自己同样的条件,他……做不到。 甚至,连毛笔都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的他,最多能用毛笔写出字,至于写出来的字最后长什么样……可能就和后世在网上买衣服,看著宣传图怎么看怎么好看,但一旦下单,送过来会是什么样子,鬼都不知道。 “小兄弟,请吧……” 这时,那谭掌柜的反应了过来,见赵鲲鹏等三人已经离桌,便指著其中一张空桌,朝顾谨言满脸微笑地说道。 刚才他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这赵鲲鹏可是北海城三大豪门之一,赵家的二公子,一旦真的爆发什么冲突,当面把顾谨言打死,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最后他肯定能脱罪。 还好顾谨言受到委屈后,竟然保持了理智,并没有真的立即冲动地上前与对方理论,避免了一场不该有的争端,这时,见三人已经把桌子空出来,为了抚慰顾谨言,自然优先为他留一个位。 “好。” 顾谨言也没有犹豫,径直走向桌前。 站于桌后,他就看到了桌面之上摆放好的宣纸,毛笔,砚台。 这纸比较奇特,一张张裁剪成长方形,中间还有一条虚线,左右两边对称,显然是专门为写对联准备。 而纸张上下,各有一小块红色的方块形,上面写著编号,可以撕开。 顾谨言随手拿起一张,此纸张的编号为:丙二。 顾谨言看向另外两张方桌,明白过来。 如果纸张是按桌子编号,那一号桌应该就是甲,二号桌则为乙,而分别放置在两张桌上的宣纸,编号就会从一至十,甚至一到百,一到千,端看最后有多少人会来应征罢了。 刚才这张丙字号桌上,有人写过一次,取走的肯定是‘丙一’的编号,而轮到自己,就是‘丙二’。 当然,如果你非要从中间抽取,自然也无不可,那就是‘丙三’、‘丙四’或‘丙五’,不过顾谨言没那么无聊,随便什么纸都行。 将宣纸铺好,拈起旁边笔筒中的毛笔,向旁边的砚台醮了醮墨,持笔在手,顾谨言却一时有些为难了。 “写什么好呢?” 只看刚才赵鲲鹏书写时的异象,就知道对方肯定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多少还是有点真材实学的。 那么,他写的对联应该也不差,至不济,中上水准应该是有的。 而其他人,为了二十两银子,岂又能没有佳作。 想摘得魁首,击败赵鲲鹏等人,就得拿出点真正能引起轰动的东西,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一次机会。 想到此,忽然,顾谨言眼前一亮,想到了脑海中的一幅对联,正好能跟此情此景对应上。 于是,他也不犹豫,直接提起毛笔,伏案便写。 本来,众人对于顾谨言敢和赵鲲鹏的随从呛声,还有点期待,以为他多少也能写出点有意思的东西,赵鲲鹏能显露书法一境的异象,焉知这年轻人不能? 说不定他还能一鸣惊人,盖过赵鲲鹏,成就一段装逼打脸的传说呢。 然而,当看到顾谨言那伏案书写的姿式后,一时间围观众人尽皆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俱是一脸呆滞。 “这……这也算儒生?” 要知道大儒王朝,儒道为当之无愧的第一显学,而儒道之中,书法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项技能,基本人人必学,纵然不可能人人皆为书仙书圣,但是,最基本的身体姿式,握笔技法,肯定是知道的吧。 若是坐而书写,则须头正,身直,脚放平,左手右手握成一个八字形,胸离桌刚好一个拳头的距离,脚放平,与肩同宽,笔尖对准鼻子尖。 而若是站而书写,则两脚要适当分开,一前一后,保持自然平衡。 上身略为前倾,微躬腰,两臂自然舒展,左手按纸,右手悬腕悬肘,保持适当角度,再进行书写。 而毛笔的执笔方法更是极为重要,号称“凡学书字,先学执笔”。 最基础的就是“五指执笔法”,讲究按、押、钩、格,和抵。 笔杆垂直、指实掌虚和掌竖腕平。 刚才赵鲲鹏就是经典。 然而换到顾谨言,众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 就见他身不正而肩歪,整个人毫无姿态可言,上身半伏低在桌上,眼睛向下,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将笔杆死死地攥在掌心中,然后“咔咔咔……”就是一顿行云流水的操…… “呃不是……” 就见一团墨汁陡然晕染在桌面上,纸面瞬间乌黑黑一团,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东西。 顾谨言有些尴尬:“呃,落笔重了!” 他拿起纸,卷成一团,“啪”的一声,扔在一边的废纸箱中,然后又抽出另一张宣纸,继续书写。 如是三次,直到谭掌柜的脸都不由变黑了的时候,他才终于写好,撕下下方的那块红色‘丙五’编号,顾谨言将写好的对联卷起,扔入后方的四方木箱中,转身离开。 临走时,还礼貌地向谭掌柜抱了抱拳:“告辞!” “慢走,你……” 谭掌柜心在滴血,这些纸可是玉泉宣纸,虽然也不是多贵,但也不会太便宜,最重要的是,纸是拿来写字,不是拿给人这么糟蹋的,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原以为有点文才,面对赵鲲鹏,他还刻意维护,防止了两人之间的冲突。 现在看来,却是草包一个。 对他写的对联,自然也没有什么期待的心思,谭掌柜摆手道:“下一个!” 顾谨言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使用毛笔,后世除非专门练过书法的,否则谁懂这个,是以前两次,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要么就是歪了…… 能三次就写出一幅勉强能认字的对联,已经算不错了。 他摸摸鼻子,干笑一声,挤出人声,迈开大步便朝书画一条街的方向走去,背后一片嘘声。 “哼,你们懂什么,这是征对联,又不是征书法,最终,还要以对联的内容取胜,三天后,让你们开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对联……” 一刻钟后,顾谨言来到‘书虫斋’,发现掌柜的果然未醒。 他拍了拍门,良久,才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呀?”随即,瘦小老者一脸睡眼悕忪地推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顾谨言,他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方才想起什么:“哦,你来得这样早,下次来迟点,老头子我不想起太早……” 顾谨言:“……”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看了看四周早就已经开门营业的众店铺,以及一脸蓬头垢面,睡眼悕忪,衣装不整的老者,一阵哑然。 这是第一次,他听到有老板让自己的员工能来迟点,嗯,如果前世我的老板有这种要求那就太好了。 他不免有些遗憾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