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鱼馆最大的特色就是一个贵。 一道红烧江鲢,用的都是两斤左右的鱼,一般饭店最多要个两块钱,可在西江鱼馆,却是四块起步。但口袋里稍微有点钱的人还就是喜欢来这边挨宰,一个是有面子,另一个,这边鱼烧的确实好吃。 张绍本尝不出好吃在哪,在他看来,杨锐二舅烧的江鲢比这家鱼馆差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略胜一筹,可在村里请杨锐二舅烧上这么一道菜,连料带工最多一块钱。 心疼啊。 张绍本只觉得手中的筷子夹向的并不是鱼肉,而是一张张的钞票。 几杯酒下了肚,张绍本放松了许多,借着酒意提起了他想说的事。 “恶霸大侄子,你还记得你陈家三叔公吗?” 在地下等了我十二年……杨锐暗中打了个哆嗦,绍本叔,咱不带这样玩的,想说什么事你直接说就是了,别拿陈家三叔公来吓唬我行不? “陈三叔当村长时,做的最大一件事便是用咱们村的西江渔业换来了岗东村的渡口经营权,大侄子,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杨锐喝了杯酒,压了压惊,应道:“听村里人说,陈家三叔公看破了天机,算准了渡口将来能给村里带来巨大的福祉。” 张绍本笑了笑,道:“他们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他们连其一都不知道,存粹是胡乱揣测。” 杨锐做出一副不解神情,道:“可是,陈家三叔公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不到六十岁便说走就走了呢?绍本叔,这难道不是因为陈家三叔公看破了天机遭受了天谴?” 提到了陈三叔的离世,张绍本的笑容略显落寞。 “这世间有很多巧合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只能用封建迷信的说法来圆场,比如你陈家三叔公宁肯吃大亏也要交换来渡口经营权的初衷……”回忆往昔,张绍本难免要唏嘘几声:“你陈家三叔公说,岗南村的村运被渡口给锁住了,拿回了渡口,就等于解放了村运,十五年内,村里必然会出现一位大人物,带领村民过上富裕的日子。” 独自喝了杯酒,张绍本长叹一声,接道: “这种迷信,我原本是不信的,但看到你发了财还要回来的时候,我信了。” 和老不死的七叔公一样的说词……确定张绍本不是陈苍伟派来的说客,杨锐原本的敌意消散了不少。 “这事除了你之外,村里面还有谁知道?” 张绍本略加思考,回应道:“陈家老四应该是知道的,你陈家三叔公中意的接班人原本不是陈苍伟,而是你陈家四叔,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陈家四叔志不在此,陈三叔作古之后,陈苍伟才接了村长之位。” 卧槽,连村长宝座都是偷来的,真的是无愧于老贼这个称号……杨锐心想,必须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事给散播出去。 “嗯……还有一人有可能知道,但我拿不准,便是你七叔公了,柳七叔年轻时救过陈三叔的命,他们俩好的就跟亲兄弟似的,那么大的事,陈三叔应该不会瞒着柳七叔。” 杨锐惊到了,老不死的居然是陈家卧底,嗯,等傍晚回村的时候,专捡不平的路骑,颠晕了老不死的才好逼出口供。 “绍本叔,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用意呢?” 张绍本不由一怔,他想好了开头,想好了切入点,想好了如何衔接引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唯独没想到恶霸竟然会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沉吟了片刻,张绍本下定了决心,既然恶霸如此直接,那自己也没啥好顾虑的,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就是了。 “我劝过陈苍伟,他有经验,有关系,你有能力,有魄力,你们爷俩要是能放下恩怨,联起手来,一定是岗南村村民们的福分,只可惜,他根本听不进去,反倒数落了我一顿。” 杨锐心说你活该挨数落,局势都看不清,就想做和事佬?陈老贼答应,我杨锐也不会答应呀,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岗南村是我杨锐的,陈苍伟算个球。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继续支持陈苍伟,我会落下个好名声,但陈苍伟不下台,岗南村的村民们就过不上好日子,反过来支持你恶霸,我在陈家人的眼中就会成了叛徒,但村民们的日子就很有可能过得富裕。我是个俗人,我也想过上富裕的好日子……” 杨锐心中暗喜。 别看村民们现在叫唤的挺欢腾,连打倒陈苍伟这样的话都能喊出来,可真到了投票的时候,方方面面的顾虑就多了起来。亲情,友情,人情……任何一种情都有可能左右最终的投票。 这就需要有那么几个在村里有一定威望的得力助手为自己摇旗呐喊,把工作做细,把每一张选票落在地上。二舅本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无奈,廖叔那边的事同样重要,同样耽搁不起。 张绍本在村里的口碑不差于二舅,威望方面还稍高于二舅,他要是能站出来帮自己,那胜算至少能平添三成……草,原本就有六成八的胜算,再添三成,岂不成了稳健师兄。 “绍本叔,谢谢你的信任,如果我能选上村长的话,我敢保证,一年之内,咱岗南村人的日子过得比城里人还要好,三年之内,咱岗南村没有一家不是万元户。” 张绍本明显激动起来,连声应道:“我信,我当然信。” 这餐午饭吃了好久,张绍本对村里人家熟悉得很,说起每家每户,可谓是如数家珍,这一家的工作该怎么做,那一家到时候又会顾忌什么,张绍本娓娓道来,说得杨锐连连点头。 张绍本还为杨锐举荐了一人,刚过而立之年的李振堂,按辈分,杨锐应该称呼他一声哥。李振堂这个人见过世面,嘴巴会说话,又有眼力见,按张绍本的意思,把李振堂摆在明处,而他躲在暗处,爷俩配合起来,杨锐这边大可以把心搁在肚子里。 “我就一个要求,恶霸大侄子,上回你一个人独闯岗东村,把那个黑脸大汉给痛揍了一顿,你知道村民们在背后都怎么议论你吗?”不等杨锐作答,张绍本接着说出了答案:“村民们说,你恶霸就是咱们村的保护神,连得罪过你的陈苍伟,你都愿意为他出头,更别说其他村民了……” 干掉了最后一杯酒,张绍本调整了下情绪,接道:“你要不断巩固这样的形象,就拿陈苍伟这次被气病来说,我知道你不会勾结顾长虹,可经不住人多嘴杂啊,恶霸大侄子,你必须要想出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 杨锐也正有此意,只是目的性和张绍本有所不同,张绍本的出发点是想让杨锐维护住自个的名声,而杨锐的念想则是时机刚好,是时候跟顾长虹了结一下三年来的恩怨了。 跟七叔公说好了,要等到天色擦黑才好去戏园子接他,一下午有的是时间,杨锐把摩托车存放在了鱼馆的停车场,步行去到县公安局。 段兴民刚好值班,见到了杨锐很是高兴,两句话没说就要安排晚上的饭局。 杨锐赶忙拦住,他来县局可不是讨酒喝的,而是有重要事情跟段兴民商量。段兴民只好作罢,将杨锐带去了隔壁的科长办公室。整个县局差不多都知道段兴民是胡老板的人,身为胡广松嫡系的六科科长自然将段兴民当成了自家兄弟,专门丢了把办公室钥匙给段兴民,明面上说的是方便小段给他打开水擦桌子,实际上却是表达了他对段兴民的绝对信任。 科长刚好不在家,他的办公室变成了哥俩说话的最佳场所。 杨锐开门见山问道:“顾长虹是胡局的人吗?” 段兴民何其敏锐,立马觉察到了杨锐的用意,反问道:“你想搞他?” 杨锐没有任何隐瞒,坦荡点头:“有个机会,弄好了差不多可以扒了他的皮。” 段兴民也是凡夫俗子一枚,也想着在顾长虹身上出口恶气,只是利用工作之便给对方穿穿小鞋不单不过瘾,反倒会落下小肚鸡肠之嫌。因而,当听说杨锐有可能扒了顾长虹那张皮的时候,脸上禁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我支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安排。顾长虹在局里的靠山是莫政委,莫政跟胡局不怎么对付,搞得动静越大,胡局只会越高兴。” 在杨锐的计划中,段兴民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杨锐相信,只要他开了口,段兴民就不会拒绝,杨锐只是担心,万一顾长虹走的也是胡广松这条线,冒然行动恐怕会令胡广松不太高兴。胡广松高不高兴跟杨锐没多大关系,但段兴民一定会受到影响。 幸好那顾长虹抱的不是胡广松的大腿,更幸好,那顾长虹抱了条跟胡局不怎么对付的大腿,如此一来,搞垮了顾长虹,不单能出了自己和段兴民的一口恶气,还能帮段兴民在胡广松那边立下些许的功劳。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