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在平时的话。 王永强身为一名公社干部,怎么可能容忍区区一位生产队农民,冲着自己这样说话? 不说非得和对方吵出个子丑寅卯吧,但是让对方给自己道个歉,那是肯定要争取一下的。 毕竟区干事的脸面,还是需要维护的。 但现在这个时间段,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 所以手头上还有重大有任务没完成、而且知道在这种关键节骨眼上,绝对不能横生枝节的王永强,倒也没和韩晓康计较,而是闷声不响的,转身下乡忙活去了。 等到王永强走远,付红英赶紧把6寸盘里的剩下的豆腐吃光。 随后掏出手绢,很是文雅的一边擦嘴,一边慢慢走到餐饮服务社门口。 韩晓康低着头,正在忙活着把滚烫的蒸菜,往自己带来的盆子里倒。 所以没看见下嘴唇已经擦干净,但上嘴唇还残存着少量油花的付红英。 “咳咳.哟,晓康同学,你家里来贵客了?” 付红英像是刚发现韩晓康一般,很是讶异的站在韩晓康一侧,“打这么多硬菜回去,看样子,你家里来的客人,还不少吧?” 韩晓康微微一愣,随后抬头,“哦,原来是你啊没,不是家里来客了,就几位朋友随便吃点。” “那你今天不进山?”付红英问。 韩晓康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摇摇头,“不了,时间上来不及。” “那你.等我下班了,来一趟我家?” 付红英瞟一眼转身到后面忙活的餐饮服务社职工,确定1米之内没旁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家里的灯泡坏了,我又不会换.今天晚上,我爸妈、妹妹都不在家.你就帮帮忙好不好?” 她家里没人就没人呗,谁还不偶尔出去走个亲戚啥的? 可干嘛付红英非得强调这一点呢? 等等独居女子,请一个帅哥去她家里帮忙换灯泡? 这剧情,似乎有点熟悉的赶脚啊 振兴区目前并没有通电。 但临近区街道附近的一些村子,早已经拉好了电线,而且已经把电灯安装到户了。 只等着某个重大的节日,到时候县里和区里的领导,会胸前带着小红花,一起出现在区供电所的总闸面前。 坐排排、说屁屁。 按照等级秩序,上前吧啦吧啦一堆“电力对于工农业建设事业的巨大促进作用,拥有了明亮的电灯,怎么能够促进提高广大群众的生活品质”之类的话。 等到大家都发言完毕,脸上各自堆起一副亲切的笑容,手拉手的共同把电闸合龙。 “咔嚓——”一声,火光四溅,电弧耀眼。 万千股对于普通生产队社员来说并不便宜的电流,瞬间就会涌进千家万户,给大家带来光明。 用电灯,肯定是比用煤油灯好啊! 至少这东西干净清洁,不会把家里的屋梁和墙壁,熏的乌漆抹黑的。 临近振兴区街道的那些生产队社员,一方面肉疼安装电灯的费用,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沾沾自喜:电灯晓得不? 咔嚓,亮了。 咔嚓一拉,又熄了。 根本就不用擦洋火,费力吧唧的去找煤油灯.安逸的很! 既然有人在那里吹牛,在那里炫耀,别人自然不能拆台,要不然以后就可就做不成好亲戚了。 于是听的人就会补上一句:用电灯,该很贵吧? “贵?人家公家不会考虑到这些?咱们身为群众,肯定是能得到上级关怀和照顾的放心吧,一个月也就2,3块钱电费。听说等到新水库修好了之后,咱们的电费20年都不会涨价” 2,3块钱,还不贵? 听对方吹牛的人暗自咋舌:自个儿家用煤油灯,算下来,买洋油的费用,一个月也就是6,7毛钱。 只因为大家伙儿,但凡在家里能看得见,通常是舍不得点着煤油灯的。 所以他们每个月用起煤油来,一般都特别特别的节约,花不了几毛钱。 但是电灯不一样啊! 这东西干净是干净,亮堂倒是亮堂,但是不管谁家用不用电,每个月的“线路损耗”,是必须要掏的。 假如1度电是1毛9分5,但最终结算下来,村里的电工会把线路上所损耗的电力,给统统摊派进去。 所以说, 最终生产队社员们的用电价格,其实一般都能达到2毛3,甚至是2毛7分钱一度电了。 贵就贵一点吧,反正平常大家只要能看得见,也不会拉开电灯。 这东西只适合实在是看不见的时候,才能开开用用。或者是家里来了山里的亲戚,在他们面前显摆之时,才会来个灯火通明。 花点钱,买个骄傲,倒也值。 头一批用上了电灯的社员,在那些还没有通电的亲戚面前,天然就带有几分优越感: “咔嚓——”亮了。 “咔嚓——”又灭了。 再“咔嚓——”,开关上的拉绳断了 韩晓康陪着陈晓端,陈伟,以及江跃江涛两兄弟吃过晚饭后,趁着朦胧的月色,慢慢吞吞的摸到了付红英家的院墙外面。 今天是来不及进山了。 江跃江涛两兄弟得在陈晓端家里凑合一下,而常龙磬家,原来距离陈晓端家并不远。 所以商量好了,明天一大早在餐饮服务社门口碰头,常龙磬便带着他的一双儿女回家去了。 陈晓端家也不宽敞,江涛两兄弟也只能打地铺。 韩晓康则推脱自己有事,可以自家去找住处,然后便离开了陈晓端家,独自跑过来帮人换灯泡了。 来到付红英家的院墙外,土墙上的蔷薇开的正艳,一朵朵鲜艳的红花纷纷爬出墙头,花枝招展的冲着墙外的韩晓康笑。 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韩晓康将石子丢进那扇,还透露着微弱煤油灯光的窗户。 “吱呀——” 片刻之后,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谁?” “我。” “哦,大门没栓,赶紧进来嘘!” “吱嘎——”,大门响了一声。 “轻点欸” 大门再“吱嘎——”。 韩晓康走到堂屋门口,却闻见一股很浓烈的香皂味道,“你在洗头?” “嗯呢,连同洗个澡。” 付红英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半扇打开的堂屋门,身体微微一倾,“进来吧。” 进了屋子,那盏依旧还放在卧室里的煤油灯光,便顺着门坎倾泻过来。 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只裹着一张粗布做成的浴巾的付红英身上,迸射出一片肉香四溢、入眼迷离的瓷白光晕。 “坏了的灯泡在哪间屋子?”韩晓康问。 “里面,就我睡的那间。” 付红英一手捂着浴巾,另一只手高高抬起,顺手指指放着煤油灯的屋子。 她胳膊窝里那把如同猪鬃毛做成的刷子,赫然在目。 这一幕,倒是把韩晓康看的一愣一愣的:好家伙!自己的前身的记忆当中,付红英一直都是一个身体瘦巴巴、说话温温柔柔、性子软不拉几的姑娘。 没想到,她居然还藏着掖着两把好刷子? 这隐藏的,可真够深的 进了堂屋旁边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简易写字台,没上油漆,处处透露出这张桌子平易近人的特质。 一张木椅子,愣头愣脑的,不讲究材质与造型,主打的就是一个结实。 另外还有一张挂着老式土布蚊帐的大床,床上还有一圈木梁、挡板。 上面雕栏画栋的,做工还挺精致。 一看这张床应该就是从某户,大户人家那里分出来的农村社员家里用的家家具具,很多时候都是分的,这种事情,在这个时期很常见。 付红英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都不怎么好,所以那张雕花大床,不可能是她先辈留下来的物什。 “灯泡在顶梁上面。” 付红英依旧保持着一手捂在胸前,一手高高举起往上指的姿势,“太高了,等会儿恐怕你还得去猪圈那边,取架梯子过来才行。” 韩晓康顺着付红英的胳膊窝往上看,眼神被她的粗刷子刷的,两眼直冒着精光,眼神一下子变得贼亮起来。 高高的房梁之上,安装着一个老式卡槽。 也不知道是哪个二把刀电工啊呸,恐怕连三把刀电工都算不上,跑过来替她们家安装的电灯? 一般来说,在农村里安装电灯。 讲究一点的人家呢,是用线槽将2根蛇皮电线卡在里面,然后顺着泥土墙壁走线。 但大多数农村里的社员讲究不起这些,所以他们通常就是用最廉价的蛇皮电线,直接接电入户。 然后在每一个需要安装电灯泡的地方,将蛇皮电线沿着房梁拉到屋子正中。 随后垂下来2米左右的电线,在顶端接上一个灯泡接头就好。 而来付红英家,负责帮她家里安装电灯的这个学徒,居然很是罕见的,使用了固定卡座式灯泡底座 用这玩意儿,来安装在没有吊顶土屋子里,灯泡距离地面就太高了! 说实话,除非付红英家舍得用电费,敢给这间屋子使用100w的灯泡。 否则的话,哪怕以后合闸充电了,这间屋子照明的光线,也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这个时期的人,99.9%都严重缺乏关于正确用电、最最起码的基本常识呢? 至于连电流里面的正极,负极,都被农村绝大多数人,说成是“阴电”和“阳电”。 别说没上过学的那些生产队里的社员不懂电,即便是村里的电工,他们多半也就是些关系户。 他们多半的就是初小生,顶大高小毕业,哪有多少文化水平! 这些家伙,只是接受了“电管站”几天简单培训之后,便匆匆忙忙的上岗了。 所以他们干起活儿来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随性。 即便如此,村里的社员们还得给他们敬上好烟好酒,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丝毫不敢得罪他们。 很显然,一个月之前来付红英家帮忙拉电线,安装电路和插座的那位电工,也就一南郭先生。 纯粹就是一个滥竽充数的家伙! 由于今天晚上天气炎热,等到韩晓康搬来梯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 咬着牙,继续帮忙干活吧! 问题是现在的梯子,都是用两根木头做成的直梯,把梯子放在房间中间,是很难搭得上房顶上的木梁的。 即便是搭上了相隔最近的那根木梁,人站在上面,也需要反过身来,才能够得着需要更换的灯泡的主梁。 这就需要在下面,有一个人牢牢的扶住梯子才行。 要不然梯子一滑,站在上面的人摔下来了,受伤恐怕不会太轻。 韩晓康人付红英扶稳,自己蹭蹭蹭的爬上梯子,使劲伸长手,取下卡座上的灯泡。 随后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仔细观察灯泡里面的那根钨丝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25w的白炽灯泡,粗略一看,韩晓康感觉里面的钨丝好好的,并没有被烧断的迹象。 为了看得更真切些。 站在高处的韩晓康扭动手中的灯泡,不断的调整位置。 只可惜,付红英家里的墙壁,并不会比她的胳膊窝更白净,加上煤油灯光昏暗,隔的还远。 一时半会儿之间,真的还看不清楚。 而先前,韩晓康只是空手空脚的过来,也没有在半路上将放在丰巢柜里的手电筒拿出来。 现在在这么昏暗的屋子里,根本就看不清楚手上的这颗灯泡,到底有没有烧掉? 没办法了。 韩晓康从梯子上溜下来,直接把灯泡贴在付红英的浴巾上看毕竟她身上的浴巾白,跟那个照相用的幕布一样,反光。 “呃要不要我把浴巾扯开?” 付红英对于韩晓康的举动,既然产生了某种误解,“这灯泡好像有凹凸镜的效果,你是不是想放大了来看?” 她读过初中,所以付红英还是懂得一点点简单的光学原理,“我,我真没想到小康,原来你也这么胆大。”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对方还举着个灯泡在自家胸前比划遇到这种事情,饶是再豪放的姑娘也会感到害羞。 红着脸的付红英满是羞臊的低头,审视了几眼她自己的问题。 随后满是饥渴的抬起头,“要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能有现在1/10的胆量.我,我恐怕早都已经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