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泥胎金身的花魁岿然不动,冷冰冰打断她的话,毫不留情面地揭开她那点不堪的伤疤,“妾室所出,家道败落,大妇不容,姊妹欺辱,五岁流落街头,被生母所卖沦为奴婢,十二岁勾引不成,遭主家驱赶转卖,十三岁又遭新主家驱逐,幸而捡回一条命,被卖进了冷香阁。”
泥胎金身站起来了,打开食盒,边向外取出一碗粥边问她:“我说的,可有遗漏差错之处?”
观莺颤抖着嘴唇,恍惚着不敢回答。对啊,墨觞晏说得都对,她真的是菩萨吧,怎么什么都知道。打从自己进了楼里,就很少见到这位墨觞花魁,那时自己为了多露脸,整天在厅子里晃,也没见她出门,她怎么就都知道呢,她怎么就都知道呢……
恍惚着那香喷喷的热粥就送到了跟前,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观莺一抬头,泥胎金身居然纡尊降贵,亲自端着粥碗,在她跟前蹲下身,开满大片合欢花的雪白裙摆就那样堆在地上,毫不在意地捏着小勺搅着粥。
观莺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她饿,那碗金灿灿、红澄澄的红糖小米粥把她的魂儿都要勾走了,她悄悄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随着小勺转。泥胎金身耐心地很,搅了一会舀起一勺,又吹凉了才送到她唇边。
泥胎金身不说话,观莺不张嘴,她就一直举着,并无半分怜悯或不耐之色。观莺坚持不住了,温热的粥入口,甜甜的滋味让她最后那三分硬气也彻底土崩瓦解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沈渊只当没看到,一勺一勺慢慢地吹、慢慢地喂。这小米粥熬出了米油,还放了足足的红糖,交融在一处是不问来处与去处的浓烈甜蜜。在充斥着孤独绝望的冰冷暗夜,最能叫人动容的,无非就是这一口甜。
喂完了一碗粥,观莺也平静下来了,沈渊将碗勺放回食盒里,自己坐回桌前,又恢复了观莺眼中泥胎金身的样子。观莺真的太想问问她,她究竟是不是隐藏在人世来渡劫的?这样不说不动一口气坐到底,连眼皮都不带多眨一下,换作别人早就该跳起来了!
“你这样坐着,真像庙里的菩萨。”观莺冲着泥胎金身苦笑了一下,“你喂我吃粥的时候,我想起来我娘了。”
沈渊心底深处像有根小刺扎了一下,转瞬即逝。
“小时候,家里拮据,我从没穿过好衣服,更没吃过精细的饭食,”观莺抱着膝盖,自顾自地讲起来,“还要被欺负,都说我是狐媚子生的,也是一脸狐媚子相,将来也是个下贱路数。”
“你知道吗?我爹娶的那个大老婆厉害,从来不自己动手,只会叫她生的小孩来糟践我,闹起来了就说,是我和我娘不要脸不知足,哈哈……”观莺才说了几句,红红的眼圈中又流出一长串眼泪来。她这架势俨然是要好好和冷香花魁讲个故事了,沈渊就端端坐着,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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