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重的考量之下,长欢摇摇晃晃学会爬时,父亲重新歇息在了母亲房中。时日辗转,春秋变换,这位大小姐快满两周岁的时候,曹夫人又诊出了身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了嫡长子。
后来的几年里,沈长欢陆陆续续有了很多弟弟妹妹,有嫡亲手足,也有庶母所出。那会同阶层里,人人都说,这户人家上下不挨,各处都平平,唯独子孙昌盛,也算是不错的福泽。
六岁时,曹沈氏给这个小外孙女牵线,寻了一位教养嬷嬷,早早教导她娴静知礼,温敦大方,成为一位值得称赞的淑女。长欢晓得利害,听训学习都极为尽心,也是这个时候,那个陪嫁的大丫鬟开始挑唆,也被她堵了回去。
“姐姐同我说这些话,貌似是一心为主,见不得母亲受屈,可我母亲含屈忍痛,忍耐了数年,才换来现在的好光景,姐姐即便不懂她的心思,何至于要这样害她?”年幼的长欢站在书桌前,打扮得玉雪可爱,手中握着湖笔,一张小脸稚气未脱,说话吐字却掷地有声。
那位丫鬟正添油加醋,发挥得酣畅淋漓,一下子被堵得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反而是长欢作为稚龄女儿,说起内宅之争,竟半点不觉得尴尬:“大弟弟夭折,父亲伤心,母亲是嫡母,必然也伤心,两下都心结郁闷,生出一点误会也不奇怪,母亲尚且没有日日挂怀,怎就值得姐姐如此记恨?更莫说父亲是主人,没有下人说主人不是的道理。而且,我若听了姐姐的唆摆,和自己的父亲起嫌隙,非但不能为自己或母亲争回什么,反而会惹父亲讨厌,还会连累几个嫡亲的弟弟妹妹,岂非太不上算?”
小小的孩儿眸子清亮,紧紧盯着已经冷汗直冒的大丫鬟:“姐姐是母亲的陪嫁,我很该尊重,即使姐姐有心要做父亲身边的人,成了通房贱妾,只要能安守本分,我也会以礼相待。可你有心算计,想叫我们正房失势,就是不忠不义,没有再被宽容的道理。”
一场单方面的碾压以大丫鬟被发卖收场。曹氏心有余悸之外,大大诧异于女儿的幼年缜密,有意好好栽培,将来嫁个高门显赫之家也绰绰有余。
不曾想,一朝祸殃临头,夫婿落狱,很快问斩,家中男丁年十二以上皆流放西疆凉州,家产查抄,宅院夺封,女眷幼儿流落无依,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或四散奔逃,或充入教坊勾栏。曹氏失了爱子,还要养活庶子庶女,靠着娘家一点接济,勉强有个栖身之所。
天命不怜,不久曹沈氏病逝,孤儿寡母几乎到了末路,沈长欢成了冷香阁中沈离枝,还没适应这个身份,转眼又成了“盛离枝”,再踏出一步,便是“盛姨娘”、“盛通房”。
如是终此一生,儿时刻在沈长欢骨血中的骄傲和自尊,掌上明珠的欢愉和幸福,都将化作黄粱幻梦,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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