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傍晚的云霞不够灿烂,许是阴天,半边玉瑕山头都被雾沉沉的色彩压制着,州来山庄升起炊火,淡灰色调缓缓上旋,不多时便融为一体。侍女依着仆妇们嘱咐,端出盆淘洗过瓜果的陈水,轻轻盈盈朝院墙跟下一泼,全作浇灌了自种的小菜苗。
“手脚都麻利点,东家点名要吃豆腐皮儿包子,春桃,叫个小子来,赶快把那两只野鸡收拾了,要鸡瓜切碎丁子,可别沾上鸡皮的油。”
薛妈妈总管厨房,这边指挥着小丫头,自个儿手上已经烧热了锅,沸水下进一绺新摘的韭菜丝稍微汆过,旁边案板上搁着切好的四方千张,窗台半靠两只竹筐,晾着洗好的果子。灶间敞开门窗,各处灶头飘出的香味齐整整向外飘,勾得路过的嘴馋孩童驻足观望。
“这儿给我吧,刚洗的藕我切好了,你去窖里打点陈醋来,还有堇粉,糖醋藕圆子得快点做出来,不然就没嚼头了。”春桃里外忙活着,进进出出帮薛妈妈调度,晚饭准备的菜色不少,一切却井井有条。
日暮西垂了,天际底层的那道余晖仍然很美,像巧手绣娘线轴上簇新的孔雀羽丝,一闪一闪透着灵动,灯笼已经挂起,下人们持烛火陆续点燃,迎接晚归的山庄主人。
尹淮安的马车行驶到半路,已经能远远瞧见自家庄子的灯火,心里的盘算也到了紧要处。
都说善有善报,或许自己是个例外,好心救一条性命,却好像接过来一块烫手山芋,留下自然不妥,随随便便丢出去,又总觉太损阴德。沈渊只告诉他前因后果,并不左右他如何做,无疑让尹淮安更加不安。
若她直接说出来,要了这个叫观莺的女子去,或者执意让他赶人,事情反而好办许多——实际上,依小阁主的雷厉风行,如此决断也无可厚非。
和冷香花魁的交涉很顺利,开场却出乎意料。晌午贪了几杯,等到长随小厮来回报,冷香阁的小姐有邀,他已经喝得微醺,偏生做东的人家盛情难却,好容易捱到宴席散了,州来庄主特先寻个茶馆醒醒酒,等着去见沈渊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盏碧涧羹。
“天虹顾家的人最好客,我猜你喝过了解酒汤药,才准备了这个。”
沈渊捂着手炉,低头逗弄怀里的玳瑁猫儿,颇有耐心地聊着家常,关于别人的事儿决计不先提起。汤羹清凉,碧绿雪白,在井水中冰了许久,平肝解毒,饶是醉意再深也能立时醒过大半。
“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隆冬时节能吃到这样一碗,实在难得了。”小小一盏所奉不多,姜丝米醋提鲜味美,尹淮安一饮而尽,如是感叹。
花魁拈了颗蜜煎琵琶,丢进自己跟前鸳鸯茶盏:“中午我还和丫头说,冬天吃得油腻,整个人都不舒服。淮安庄主坐拥州来,物产丰饶,只是想吃点清口小菜,难道还能没有么?”
“你若是喜欢,尽管去住着,或者需要什么,我都叫人给你送来。”尹淮安作势要抱猫儿,玳瑁却不给他面子,眼珠骨碌一转,在客人脚下蹭了一圈,又跳回沈渊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