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罗袖钗头凤,黛眉未稳步摇偏。
香雾长绕云鬓湿,清辉独映玉臂寒。
吴腔柔调温软得很,侬我捋着细声婉语,和春天里陌川沿岸会飘散的杨花儿一般,明明是打着转儿吐字,偏生又力求字正腔圆,屋外寒冬腊月的,屋里却活生生要将人溺死在一腔春水中。
翠楼高台,衣香鬓影,正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红尘乡该有模样。甘作绿叶的许氏琴师指若葱白,披着金缕青衣,抚着膝上甚是熟练的五弦琴,鼻尖嗅到满是胭脂香粉味。
满室熏炉春色葳蕤,旖旎生香,没饮酒已觉着入目都是纸醉金迷。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锦书却好笑,自己只想溜进厨房借一方炉灶,烧一盅暖脾胃的素羹,不想被阁主身边大丫鬟捉个正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许姑娘,请快随我来吧,前头颜儿姑娘练曲子,正缺了您的琴作伴。”
墨觞夫人手中点着账册,耳朵留神着花台上的唱词。温颜儿本就出身南方水乡,跟着班子里的师傅仔细学了些时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天色初升,还未到一曲动四方的时辰,她只在眉心朱粉描朵浅浅花钿,勒着细眉,指尖点绛。
“嗳,我来冷香阁日子也不短了,可从没听说过,颜儿要改作唱曲子的。我常见到她被那些客人欺负,是为着这一出,夫人要许她不再做花牌了么?”
一曲停歇得了空隙,许锦书早已难耐好奇,悄悄拉过水芝低头耳语。温颜儿仍然是一身红倌打扮,眉眼偏又生得玲珑小巧,活脱脱温婉小家碧玉,很不该被尘世风月污染了去。锦书知道谨言慎行,很少主动打听什么,自从偶然碰见这个女子,好奇心却是愈发压不下去了。
“哎呀,许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大丫鬟愣了愣,余光瞥见刚退到台下整理衣衫的温颜儿,眨眨眼又回头看向琴师,笑道:“你想错了,这些做了花牌的女子呢,除非赎身,否则是没有不再待客的道理的。颜儿她本是清白的花娘,也没有别的所长,就给客人唱唱曲子。不过许姑娘也说对了一半,是小姐看见颜儿被欺负,知道都是因为她身份低微,不像得脸的红姑娘们,这才去和夫人说,请班子里的师父好好教一教颜儿,给她也抬抬身价。”
冷香阁中,每个女子的出身无论多不堪,都算不得秘密,传来传去,彼此都心中有数,温颜儿也不例外。水芝虽然刻意略过不提,许锦书也能想得到,不由得浮起唏嘘。当事人已经不在视线中,随着小姐妹们同去用早饭。
“在这儿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冷不丁一道声音飘过来,也带着水乡的柔,更多几分恶作剧的戏谑。任谁也没想到,小阁主今日心情大好,起床气半点也无,还主动和下人们开玩笑。
锦书与水芝恭敬行礼,大丫鬟道:“不是什么要紧的,许姑娘好奇,温颜儿为何开始练曲子,奴婢将缘由与她说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