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神色欢快,随之又染上些许阴霾:“姐姐她……前几日听小姐说起,我也放心不下,曾想托人去姐姐婆家打听近况,可惜始终不得机会。她的婆婆是那个样子,我只求为着过年,姐姐的日子好歹可以宽松些。”
沈渊点点头,心中却道秋筱天真,庄户人家常年辛苦耕作,往往正月才稍得喘息,可人来客往,左邻右舍,亲朋家眷,无一不是劳累负担,盛家姐姐被嫌弃生不出儿子,毫无悬念,有多少脏累活计要在年里等着她。
“其实你若真想她好,就将她从婆家接走,在城里谋个营生,你姐姐性子坚毅,又能吃苦,总比在人家屋檐下,苦闷一声来得划算。”
花魁娘子所言不无道理,盛秋筱却只能摇头,声声叹气:“就算我有这个心思,只怕姐姐也是不肯的。我从小就不与她在一处,可接触过便知,她过于任劳任怨了……小姐说的,正是和离,我们这种身份,将来要受到旁人多少指点,姐姐如何挨得住呢?”
小阁主听罢,沉吟片刻:“是了……你说得对,人言可畏。再不然,这几日你出去一趟,我安排小厮跟着你,亲自探望,总能安心。”
闲话不过半盏茶,盛秋筱起身告辞,去替花魁办事。时辰不晚,水芝一行人尚未动身,亦不问盛姑娘如何得知春溪过世,性格礼收下步摇,感叹小姐面上虽冷,心里却比谁都软和。
再经过偏院,里头仍然不乏歌舞升平,女子们为了自己的生计,压根儿顾不得昨日姊妹是否今日已经红颜枯骨,只有矮房转角处,隐约像是许锦书,一袭素衣蹲在墙根,埋着头,与琴阁中传出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盛秋筱没有过去打扰她,又想起从前,春溪是如何对许锦书落井下石。小小一座冷香阁,俨然也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花魁娘子如天上星遥不可及,而歌女、舞女们则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彼此争锋斗气,含酸捏醋,所图所求都只是身上衣衫、口中饮食,保不准便今日有、明日无。
许锦书会否怨恨春溪?或是只为了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而伤感?盛秋筱缓缓迈着步子,忍住不朝春溪最后离开的那间屋子的方向看,不断告诫自个儿,如今这个世道她无力更改,能够自保已该知足,倘若心思动摇,一步走错,面临的可是万丈深渊。
柴房里没有动静,盛氏同样不愿向里面多瞧一眼,只因花魁娘子吩咐过,晚饭后再告诉祝远静。她不会与这位小姐对立,也不在意为何偏要拖个时间,那朵带刺的花儿很美,且愿意展露亲近之意,秋筱不敢自诩猜得透对方心思,那就全盘接受罢了。
暮色渐深,灶间烟囱升起炊烟,下人们的伙食不会再如前一日丰盛,但照惯例也是鱼羊俱鲜。厨房的丫头在水井旁清洗菜蔬,青翠碧绿,恰是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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