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张氏病重,等不到小娟及笄,婆母让她立刻和丈夫圆房冲喜。没有酒宴,没有嫁衣,也来不及开脸,仅凭一方落红无力带来喜讯,珍珑馆大门挂起了白幡。秗
出殡那日,墨觞夫人将女儿拘在房里,不许她出去乱听乱看——“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娘怕我性情鲁直,急着要去打抱不平。我家买菜的婢女告诉我,小娟和下人站在一起,还挨了丈夫一巴掌,婆母也当着众人骂她无用,白白吃了奚家那么多年粮食,结果养出个丧门星。”
其实充当耳报神的是晨叶,自从贴身丫鬟的位置被绯云截胡,她便卯足了劲儿想往小阁主房里钻。可惜她空有干劲,没有脑子,嚼舌根的行径很快被墨觞鸳发觉,狠狠罚到偏院做了四个月粗使丫头。
乔莲莲原是小家碧玉,又在州来山庄启蒙,哪里见识过坊间市井的厉害,仅仅凭借表姑娘一张巧嘴,绘声绘色描述一番,足够让她吓得不轻:“这也忒不讲理了……生老病死,天命不可违,这位小娟姑娘是被逼着嫁人,怎么能怪到她身上呢。更何况,更何况刚,刚……”
刚丢了身子就被当街侮辱,叫人如何还有脸活下去,真真是恶毒!
到底年纪小,脸皮薄,后面这几句话乔莲莲说不出口,只能依靠涨红的脸色聊作表达。
故事里的童养媳可怜,乔莲莲自己又何尝不是有自私继母,将她推出来换取富贵。物伤其类,虽从未见过面,乔莲莲已对这位小娟产生同情。感叹之余,她亦忍不住揣测,传闻中,表姑娘对身外之事都淡淡的,却如此清楚珍珑馆中的家事,想来也是实在看不过眼,才会多加留意吧。
“但那荒唐一夜也并非全无好处,起码让少掌柜心爱邻家女子之事大白于天下,最终抱得美人归。”话锋一转,沈渊的笑讽刺又凄凉,“婆母胡氏做主,先定亲,三年后孝期满便迎娶过门,做奚家的正房奶奶。”秗
乔莲莲来得晚,二人又说了前面的话,日头早就西斜,夕阳余晖很美,但不足以照明,春柳进来点燃烛火,无意抬头瞧见表姑娘带笑含悲的神情,后背竟冒起冷汗,硬咬着牙坚持到退出屋门。
院里安安静静,春柳捂着胸口,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在望舒堂伺候这么多年,她虽然与春桃同一字辈,却只是个三等丫鬟,没什么机会与主子相处。在春柳印象里,表姑娘对下人不错,甚少有刁钻发难,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淑女,哪成想,也会有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神态。
春柳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当时,烛光下,表姑娘唇角是笑模样,涂着红彤彤的口脂,还是春桃姐姐带着自个儿做的,用最新鲜的玫瑰花瓣反复蒸晒,才得了血一般秾艳的颜色……
这种色彩若给观莺用,属于锦上添花,可沈渊久病,又刻意清减粉饰,只着重刻画嘴唇与眼角,看起来便会突兀,不光吓到丫鬟,也令与她四目相对的乔莲莲心里“咯噔”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