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太后和冯保离开西暖阁后,万历皇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心里头烦躁得要死。
才说吃一个橘子压压火,内侍忙不迭地送上来一盘,可剥开一个将一瓣儿塞进嘴里,刚刚嚼了一下,就“噗”的一声吐在地上,恼着脸骂道:
“你们这帮混蛋怎么办事儿的?橘子那么酸,想酸掉朕的牙齿是不是?迟早要把你们赶出紫禁城。”
内侍们都知道这是万历皇帝故意在挑刺儿,吓得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伸,既不敢站远,也不敢站近。
站远了吧,怕万历皇帝看不见,遇事没人支应;站近了吧,又怕被万历皇帝看见了要挨骂,真个是左右为难。
气氛好不尴尬。
龙颜一怒神州寒,内侍们一个个都紧张得不行。忽然看见周佐领着张鲸过来,才让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万岁爷,张公公到了。”周佐先进西暖阁禀道。
万历皇帝立即来劲儿,从绣榻上站起来,问道:“他人呢?”
“万岁爷,就在外面。”
“让他滚进来。”万历皇帝大喝一声。
听得万历皇帝呼唤,张鲸连忙跑进去,二话不说先行跪下。
万历皇帝连珠炮似的大吼道:“你说你,朕让你办点事,咋那么不小心?居然被我娘发现了。你知道我娘怎么说你吗?说你坏得很,要将你逐出大内,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张鲸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说道:“奴婢连累万岁爷受气,奴婢真是该死!不过,这件事是被张宏揭发并告诉冯公公的,太后娘娘才得以知晓。”
“张宏又是怎么知道的?”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应该是走漏风声了,奴婢托付的那个高二麻子被东厂的番役秘密捉去走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万历皇帝狠狠地瞪了张鲸一眼。
“太后娘娘受了冯公公的唆使,冯公公在这件事上故意大做文章,实想借刀杀人,除掉奴婢。”
万历皇帝气煞煞地道:“反正我娘已经下了懿旨,要将你逐出大内,朕现在也救不了你。”
尽管张鲸已经预想到这种结果,但听到万历皇帝这么说还是惊骇不已。他决定试探一下万历皇帝的态度,于是突然间跪直了身子,望着万历皇帝,泪流满面地说道:
“奴婢贱命一条,早就交给万岁爷您了,万岁爷不要说赶奴婢出紫禁城,就是要奴婢的命,立即支口油锅把奴婢炸了,奴婢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瞧着张鲸一副可怜兮兮又衷心耿耿的样子,万历皇帝心里也好难受。
想想自己虽然身为一国之主,可这几年来,在皇宫里“形单影只”,头上有三座大山压着,活活将他这个皇帝的权力给架空了,诸事展布便如同石头缝里射箭——拉不开弓。
每当神情抑郁时,也只有眼前这个张鲸还能稍微给他一些安慰,而且也唯独只有张鲸才能帮他谋决大事。
可如今李太后下懿旨要罢黜张鲸……万历很清楚,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遵循李太后的懿旨,将张鲸发配到南京。这样的话,他恐怕还得当几年“儿皇帝”。
二是一意孤行将张鲸留下。但冯保与张鲸两个已是水火不相容,万历皇帝他只能留下一个。
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从个人感情上说,万历皇帝肯定愿意留下张鲸。
可冯保的背后有李太后支持,万历皇帝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力搬动这位树大根深的内相,如果意气用事,必定祸起肘腋之间。
所以,权衡再三,万历皇帝长叹一声,言道:“朕哪里舍得你走呢?只是母命难违啊。”
张鲸也是个聪明人,鉴貌辨色看出来了万历皇帝的矛盾心理,所以继续扮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奴婢听凭万岁爷发落。只是奴婢这一走,再也见不着万岁爷了。想到从今往后万岁爷受到委屈时,再没有一个人为万岁爷分忧解难,奴婢这心里头啊,比刀子剜着还要难受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