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觉得他如果再沉默下去,真的不配坐在首辅的位子上。
所以接到抄张居正家的谕旨后,申时行第一时间请求面圣。
万历皇帝倒也没有拒绝,一来感觉申时行好对付,二来既然谕旨已下,该面对的终究需要面对。
因此,面对申时行的疑问,万历皇帝找了好多个已经想好的理由,给张居正扣上“诬蔑亲藩”、“钳制言官”、“专权乱政”、“谋国不忠”等等或有或无的大罪名……
申时行无比震惊,想着即便这些罪状都成立,也罪不至抄家呀!
“文忠”可是万历皇帝钦赐的,如今收回不说,居然还要“抄家”……
申时行实在想不明白,在张居正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对儿师徒到底是怎么了?以至于使一向敬张居正如师长的万历皇帝,在短短的时间里对老师的态度竟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在与万历皇帝的对话中,温和的申时行显然不是强势的万历皇帝对手,他辩不过,也拗不过。
关键是两人权力不对等。
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虽然内阁的权力在不断上升,但依然只是皇帝赋予的,二者一旦发生冲突,阁权在皇权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就像大公公冯保,虽说权力熏天不可一世,可只需万历皇帝一句话,便让他乖乖地卷铺盖走人。
对此,申时行深有体会。
没辙,他又只好领头与阁臣一齐具名向御前呈进阁本,恳请万历皇帝念在张居正生前辅政有功,不要抄家。
然而万历皇帝读到阁本后,这次的批复十分迅速,措辞也相当犀利:
“尔等维护欺君之人,是何用意?谁敢为虎作伥,朕绝不姑息!”
万历皇帝态度如此之坚决,让阁臣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灰。
他们不由得想到张居正父亲过世万历皇帝夺情时的情景,谁敢抗议就拉到午门前的广场上罚跪廷杖。
万历皇帝的心可狠着呢,不然也不会连自己老师都不放过。
试问谁还敢提出抗议?
唯有死一般的沉寂。
万历皇帝推荐刚刚到京履职的邱橓担任此职,也足见他这次态度之强硬之坚决,绝不容许有人抗议。
都知道,张居正生前拒不起用邱橓这一过节,邱橓对张居正恨之入骨。现今让邱橓前往荆州查抄张居正的家,那邱橓一定会铁面无私不遗余力。
由此可见万历皇帝的用心与决心。
而且同样作为万历皇帝的老师,申时行还看得十分清楚:万历皇帝登上皇位后,李太后的严厉管教和张居正严格的儒家教育,都使得万历皇帝的个性受到了极端的压制,甚至早已经到了触底反弹的地步。
随着张居正的逝世,李太后又越来越佛性了,加上对冯保的驱逐,早年备受压制的皇权,在失去节制之后,迅速膨胀起来。
所以这时候谁还能阻止万历皇帝查抄张居正的家?
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邱橓和张鲸率领一大队缇骑兵,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神色庄严地离开了北京城。
与此同时,在万历皇帝的高调主持下,张居正矢志不移地推行新政时的政令,也在逐步取消。
官员不得任意乘驿的禁例取消了;
考成法取消了;
外戚封爵一律不得世袭,现在也可以世袭了……
万历皇帝终于尝到了亲握权力的滋味,再也不用受到节制。
他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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